尤乾陵点头。
他犹豫了一会，小声问道：“能看得出是真骨还是假骨？”
医士不愧是在祭天台走动的人，经上回曲玄庸的事之后，对半偃偶身的活人有所了解。
现下一听，立刻回味过来，也小声回道：“回郡爷，真骨无误。”
尤乾陵松了口气，道：“可还有其他能证实死者身份的线索？”
医师士略微显出一点疑惑，迟疑了片刻，道：“不瞒郡爷，方才我观他腿骨有裂缝，缝中藏血丝，当是生前所伤，可偏生这伤并不致命。其他骨伤看着又是正常。”
他不解地挠头，道：“您在北镇抚司见过的场面比小的多，不知可有类似的死伤者？”
尤乾陵诧异问：“没有致命伤处？”
医士道：“骨上是没发现……要不您也看看？”他说着回头去拿手套。
尤乾陵皱眉。
关本法眼疾手快地上来，道：“怎么能让郡爷看这种东西呢？”
医士吓了一跳，忙道：“哦，瞧小的……郡爷您海涵，小的再细看看是不是有别处遗漏。”
尤乾陵上来推开关本法，对医士道：“抱歉，本王患有顽疾，而且眼拙也看不出明堂来，不过你问的……本王倒是想起了些。”
那案子恰好就是尤乾陵最初决定去查母亲案子的开端。
大约四年前，锦衣卫这边接到了圣上要求查一位涉嫌结党营私的大理寺寺丞。谁知就在他们将人抓回北镇抚司准备下手拷问之际，人死了。
在北镇抚司里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况且这位寺丞家中的搜罗出来的证据也足够去抓一批人了。
但尤乾陵是真的讨厌有人在自己地盘上对他的犯人下手。
于是当下他就生气了，让张朝和元硕连夜把北镇抚司和此人接触过的人全部都押在了诏狱中。
当时当真是连北镇抚司里的人都被他吓到了——好在元硕找顾全来验了个尸。
发现对方在送进诏狱之前就已经死了。而是有人伪造死者自杀，让‘尸体’放慢了尸僵速度，以活死人的状态被送进了诏狱。
当然，这种情况十分罕见，要求下手者非常精细地抓准时机。
也因此找到了藏在锦衣卫中的内应和真正的犯人。
事后，尤乾陵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母亲身亡的那一夜，也有人言曾在长公主府的后花园内见到了活着的长公主。
当时的母亲是不是早就死了。
——倘若可以确定这点，那么当初判定母亲是被人骗出府，而被杀害后尸体送回府内的说辞就是错的。
这种可能性给了尤乾陵真相也许不是自己被告知那样的念头。
他思索了片刻，仔细将北镇抚司的那起案子同这老仵作叙述。
那仵作细细听，听完之后，道：“若是如此，那这个死者的身亡便和骨头无关，也非下毒，或者是脏器受损。”
尤乾陵脑中立刻闪过了一个念头。
“血。”
老仵作为难道：“放血的话，就难以判断了，毕竟只有尸骨。”
尤乾陵会意，挥手让人将医士送出去。
关本法迟疑地上前，问道：“郡爷……对死者的身份可有想法?”
尤乾陵满脑子都是这种死法是怎么回事，听到关本法的询问后回神。
“祭台可有开启的痕迹？”
关本法立刻亲自上前查看了祭台断裂之处，道：“断口新鲜，先前是封闭的。这祭台是当初做好了之后直接送来安放在此处。为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话语断了。
尤乾陵问：“为了什么？”
关本法迟疑道：“天穹鼎事件发生之后，送进祭天台都不做那种可以让人藏身的器具了，这祭台原先是浑然一体的。”
尤乾陵当即回味过来了，说：“所以这尸骨应该是早就送进来了，只不过因为它是封闭的，一直没发现。”
“那当时做这祭台的人就有很大的嫌疑了。”
关本法道：“祭天台的器具都有专门的商户，一年前应该是瞿家在接的生意。”
“瞿青办的？”尤乾陵诧异心道，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他倒是完全没想过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再次听到这个人。
“那当真是死无对证了。”关本法无奈道。
尤乾陵若有所思，朝站在门口的守卫喊了一声。
那守卫赶紧跑来，听尤乾陵吩咐说：“去将简家的小少爷叫来，就说本王有吩咐。”
关本法等那守卫跑出去，才上前道：“郡爷有何吩咐叫下官去做便可，那简家的少爷也不是能办事的人……”
尤乾陵抬手道：“你不行。就得他去做。”
简昀原本是想着这三更半夜的，先送走了尤乾陵，自己赶紧回山庄去。
谁想尤乾陵临时决定不放人。
“你就在这候着，一会本王若有事会吩咐你去办。”
简昀自从接了自家哥的烂摊子后，不管是家里人还是朝中人，除了批评自己之外，就没有吩咐去办事的。一听这话一时之间有点不太适应。
“郡爷……我能做点什么？”
尤乾陵小声告诉他道：“我是秘密回京的，现在能使唤的人都不在身边。只有你能用了。”
虽然平南郡王在自己面前没有自称本王，不拿身份压人似乎是件好事，但……是为了使唤自己，好像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尤乾陵放了话就走。
简昀便独自一个人在祭场外面像个街溜子似的到处闲逛。没一会还真听到从祭场内传来喊自己的声音。
“简少爷！”
简昀遥遥地应了一声。
回头见是祭天台的守卫，又不大高兴了。
“做什么。”
那守卫小跑到他跟前，客气地说：“郡爷让小的过来喊您，说是有事情要找您。”
简昀一喜。
“真的？！”
回头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听平南郡王差遣有点不太对，摆了个谱，问：“怎么什么事都要来找我。这祭天台里没人了吗？”
这守卫忙道：“您还真说对了，云大人和方大人还在观月楼里面呢，现在有要事在身出不来。”
简昀皱眉，说：“人不在才想到我啊？”
守卫是个小机灵，闻言便拐了个弯，道：“关统领也在场，不过我看郡爷信不过他。还得您靠得住。”
“那肯定，”简昀眼珠子转了一圈，笑说：“行吧，走去看看。……对了，到底是什么事非要我去办啊。”
一会后，简昀站在尤乾陵面前。
尤乾陵耳提面命道：“让人去找袁九章，将那位医士仵作带过去，查这三年来，失踪的人里面有没有符合这尸骨特征的。不论死活。”
简昀问：“就跑腿啊？”还不用他亲自。
尤乾陵可不看他脸色，直言说道：“你要还想干点别的？”
简昀道：“倒也没那么想，但您不觉得让我找人跑腿挺暴殄天物吗？”
尤乾陵不耐烦道：“不去？”
简昀可不敢忤逆这位暴脾气的爷，连忙说：“去去去，我马上就去找人给您跑腿。”
尤乾陵看着他回头颠了下往外面跑，忽然想起来这事可能还是需要尤灵蕴出马比较稳妥，便说：“等等。”
简昀站住，回头瞅他，一脸‘看我就知道你还有点其他屁事特别需要我。’
尤乾陵道：“先去尤府找尤指挥使，让他亲自去找袁九章，最好让袁九章多带点人手过来。”
简昀一听要去尤府，忙回头往外跑。
“去尤府？我亲自去！”
尤乾陵当真是见识到了这位简小少爷的臭屁。关本法这时候上来，问：“看着就不靠谱，不如我派人跟着去？”
尤乾陵冷眼看他，说：“上回去尤府的光景忘了？”
关本法：“……”他摸了摸鼻子，默默地转回身去找手底下的医士了。
——
观月楼通往天穹鼎所在的大祭坛的是一条种满了奇花异草的温室回廊，走入其中，即便是冬日山间，也温暖如春。
就是封的有点死，让人生出一股潮闷的不适感。
闫欣知道这儿长久不通风了，温室里到处都是散发不出去的水汽，她四下看了看，问：“怎么不开起来通通风。”
云长青皱眉。
“观月楼都封闭了，还通什么风。”
闫欣反问：“不是有门吗？锁门不就行了。”
云长青：“……”
走在最前方的方应霜站在大祭坛入口的大门处，回头喘了一大口气，说：“你们也不嫌难受，赶紧过来开门，云大人。”
闫欣跟在云长青身后，见他快步过去同时从内衣襟内掏出一个机巧铸造的小圆球，朝方应霜扔过去说：“丢进那个洞口就开了。”
方应霜新奇地接过，观视了一会捏着它放在了大门上的圆洞。
云长青侧头看闫欣，说：“没这球你能开得了吗？”
闫欣点头，说：“我带的偶能开任何门。”
云长青嗤笑了声，满身的不信。
方应霜好奇地问：“果然机关就要机关来对应吗？”
闫欣回道：“不是。我做的偃偶力气都很大，能徒手将这种铁门撕开。”
云长青：“……”
他下意识警惕地往四周看了一圈，这时候才想起来警觉。
“那你的偶呢？”
闫欣走到门边说：“应该在里面等我了。”
推开了门，正要进去的方应霜忽然停住了脚，他一脸懵地回头看闫欣。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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