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淮！”
顾倾尘忽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惊醒了一旁守着的林晏。
“倾尘？”
“哥，我梦到陆景淮了。”顾倾尘坐起来，掀开被子就在床下找鞋子。
“我知道他那什么项目是假的。我回来了，他不可能还留在那村子。为什么到现在他都没有出现过？他是不是生病了？我去看看。”
“倾尘！”林晏拽住她，眼睛赤红眸底有泪光闪动。
“哥，你什么意思？”
“听话，咱们先把病养好，有什么事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好吗？”
顾倾尘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
林晏从来不会这样遮遮掩掩。
她脸色暗沉，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晏喉咙滚动一下，那双温柔清冷的眼眸被泪水浸得赤红，带着无边的寒凉和痛意。
顾倾尘心头突突跳，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她掐紧的手心，佯装镇定：“你说吧，我见惯了生死，哪怕是他死了我也不觉得奇怪。”
林晏的手在袖中握紧，拗不过她，在她静静的眼神注视下缓缓的点了点头，清贵公子眼角滑落一滴泪：“嗯，他死了。”
一瞬间，顾倾尘怀疑林晏都会开玩笑了。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又问了一遍。
“景淮确实走了。”
“你昏迷的那几天，我亲自送他的遗体回了帝都。”林晏的嗓音干涩得厉害，像干涸的沙漠许久未见一滴水。
陆景淮，遗体。
顾倾尘不相信，她很难将这个名字和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不可能。”
一面说着不看不相信，一面又试图在林晏的脸上看到一丝玩笑的意味。
林晏的脸很认真，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更何况是这种生死的事。
顾倾尘靠着门框站着，几经摇摇欲坠。
她以为她是已经习惯了生死的人。
身体是麻麻的，木木的，那种浑身的肉一阵一阵的往下坠的感觉又来了。
心脏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疼，和她的亲人去世时那种疼不一样。
原来他在梦里跟她告别，是真的告别。
他真的走了。
“妹妹。”林晏担心她，上前来扶着她。
“他是怎么死的？”许久，顾倾尘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像被人掐住脖子划了一刀，再撒点盐。
她怎么也想不通。
陆景淮没有理由会死的。
“他怎么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好好活着就行了。”
顾倾尘抬眸看着他，固执问，“他是因为我死的，是吗？”
林晏多少了解一点她的脾气，知道她的固执，叹了口气。
“你被下了两种药，又流了不少的血，陷入了重度昏迷，如果等救援来，你会有很大的生命危险。景淮只能自己带你回来。”
“你不知道你跑的那个地方旁边就是山崖，还好你没往前跑，要是掉到山崖下，景淮没那么快找到你。”
“所以，他没那么幸运，带我回去的路上摔下去了？”
林晏喉咙艰难滚动两下，鼻腔都是酸的。
“是。带你回来的路上他不慎摔下了山崖。他之前出过几次车祸，上次又受刀伤，身体根本没有康复。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他只顾着护你，自己摔得血肉模糊。”
“血肉模糊”几个字，光是听，就叫人心头阵阵发颤，凉意顿生。
她呆滞的看着林晏，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林晏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口气说尽了残忍的话：“当时你情况危急，抢救好久才抢救过来，之后又陷入昏迷。医生才宣布你脱离危险，他那边就宣布死亡。”
她刚脱离危险，他就宣布死亡。
命运之神把他们牢牢攥在手里，他的死换她的生。
有冰凉的液体滑过脸颊，帝都的风无情的拂过脸颊，冻得脸上的肌肉僵硬麻木。
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悲，只是那样静静流着泪。
林晏忽然伸手递给她一张纸，她以为是要给她擦眼泪，垂眸一看，却是一张皱皱巴巴的遗书。
应该说，只是一封简信。
“景淮等不到你醒了，这是他临走前留给你的话。”
林晏转身缓缓走出去，却没有走远，在门外坐着，颀长身姿佝偻下去，终于得以将心痛中的悲痛发泄出来。
顾倾尘靠在门边，将那张皱巴巴的纸展开。
隽秀的字迹一如那个人，好看，也裹挟着遒劲的力道。
【包子，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你了。】
【一别经年，再次这样叫你，已是阴阳相隔，命运如此，真是半点也奈何不了。】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坐在你的床边，此刻你安睡的容颜温柔宁静，这样的你，此生我再也没机会见了。】
【我贪婪的想再多看看你，我多想再听听你的声音，可是我等不了你醒来了。】
【曾经明明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让我看到你，是我没有珍惜，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遗憾的是，人只有在临死之际才会有所感悟。】
【我曾经以为，哪怕你不理我，哪怕你是属于别人，只要还能看到你，我这一生也还是值得的，可是当你真正要嫁给别人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这样死了也好，不用看着你嫁给别人，就这样死了，你永远是属于我的妻。】
下面一段被划掉了，好像他还想说什么，千言万语，最后都划成模糊一团。
后面只写了两段。
【对了，冰箱里有一些我做的菜，应该够你吃一段日子。我把你的口味和偏好都整理了一下，交给你哥哥，他会为你找更好的厨师。顾倾尘，以后你这挑剔的嘴巴就交给别人了。】
【欠你的这条命我还了。此生阴差阳错，你我无缘，倘若有来生……真希望还有来生。】
信写到这里就结束了，皱巴巴的纸上隐约还有泪痕。
顾倾尘闭上眼睛，想象着他临终之际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
那时她尚在昏迷，不知道此去就是永别。
绵绵密密的刺痛钻遍全身，她忽然想到什么，起身就往厨房跑。
厨房多了一个冰箱，是在那个小山村的冰箱，陆景淮当时在里面放了很多新鲜蔬菜，像个百宝箱一样。
她打开冰箱，里面除了那天他炖的羊肉，还有一些新做的菜。
都是她平时喜欢吃的，最多的是牛肉。
是那天他去买的牛肉，他说要给她做牛肉煲。
那顿牛肉煲，原本他们应该一起吃的。
此刻所有的肉和菜全都用保鲜膜包起来，整整齐齐，看得出来，他走之前十分操心。
哥哥说他摔得血肉模糊，那样的身体状况下，他又是怎样做的这些？
顾倾尘不得而知了，已无人可以让她问，他再也不会回答她的话。
鼻尖好像有浓烈的饭菜香。
人间炊烟，是最平凡简单的幸福。
她闭上眼睛，眼前一幕幕闪过，那天晚上他在厨房逆着光，劈柴烧火炖羊肉的样子格外清晰。
羊肉还整整齐齐码在他曾经用过的冰箱里，从那个偏远的小山村来到帝都，炖羊肉的人却已经阴阳两隔。
明明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天而已。
心口的地方空荡荡的，她揉了一下，好像里面什么也没有了。
冷风吹过，蔷薇花扑簌簌的落下，冷院残花，天边夕阳如血。
太阳下山了。
花也落了。
微风拂过脸颊，好像远方故人轻抚发鬓，一声叹息恒古绵长。
这世间，哪有什么来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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