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孟煜柯就来了。
为了赶上饭点，他甚至没有机会换下制服。
他也带了很多东西过来，虽然不太会和老人聊天，但他还是在顾荷旁边坐了十分钟。
厉凌山和向书华虽然不缺人伺候，但他们喜欢做美食，所以有一手好厨艺。
很快就张罗出来了一桌菜。
顾荷不方便移动，于是几人就在二楼摆了张小桌，晒着太阳吃饭。
向书华喂顾荷喝了两口汤后，她就嚷嚷着不要了。
“你先去吃饭，吃完了再喂我。”
向书华没有注意到，她喉咙里像卡着痰一样的感觉。
笑着说：“好，那我吃完了，再来喂你。”
顾荷从来都不会亏待她的两位儿媳妇，向书华答应的这么快，也是不想她动情绪。
“好，快去吧。”
看着一家人坐在一起，厉晗玖和沈听榆关系亲密，厉璟渊和孟煜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厉凌山在给向书华布菜。
场面其乐融融的。
顾荷欣慰地笑了，这才像是家。
心里所愿之景就在眼前，她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刚刚向书华喂的那两口汤还顶在喉咙上，她咽不下去了，大限已经到了。
呼吸不上来的她紧紧地攥着摇椅扶手，也不愿发出一点声音，就让他们好好吃个饭吧。
随着这个心愿落下，顾荷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摇椅因为人的突然卸力，摇晃的幅度大了几分。
沈听榆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这边，见状动作一顿，手里的筷子骤然落了地。
她泪意上涌，立刻红了眼眶。
所有人听到声响都投去目光，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明明摇椅上的老人脸侧向了那边，但大家都似乎有所察觉，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沈听榆忐忑地喊了声，“奶奶。”
没有人应。
小君珩“咕噜”一声吞掉嘴巴里的饭，声音嘹亮地喊：“太奶奶。”
以前太奶奶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立马高兴地回应。
但这一次，不管是谁叫她，等来的都是无边无际的寂静。
厉晗玖第一个绷不住了，捂着嘴，泪水夺眶而出。
孟煜柯随心而动，把她搂在怀里，希望能给她一点依靠和安慰。
厉璟渊整个人都是懵的，“听听，这不是真的吧？刚刚她的脸色明明都好了几分，怎么会这么突然？”
“在我养父养母那边有一个说法，叫做回光返照。”
沈听榆解释道，其实她刚刚看见奶奶的状态，就已经猜到了。
老人家见到了相见的人，心愿了却了，愉悦感会让她的气色变得好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小君珩被哭声感染，也跟着抽泣。
懵懂地问妈妈，“妈妈，奶奶怎么了？”
沈听榆抹掉脸颊上的泪，柔声说：“奶奶去另一个世界享福去咯。”
小君珩回想起前不久和奶奶的对话，这才点了点头。
他觉得，奶奶在这个世界太孤单了，去到另一个世界的话，她一定会比在这里开心的。
面对这种情况，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顾着忧伤了。
沈听榆小的时候跟着养父母，知道一些习俗。
于是她走到奶奶的身边，抽纸巾把她眼角的泪痕和凝固的眼屎擦掉，替她整理了下着装，把毯子给她盖好，然后轻声说：“奶奶走得很安详。”
老家那边说，这句话是为了告诉奶奶的灵魂，让她得以少经历些痛苦，从而接受自己的死亡。
沈听榆刚直起身子，腰上就环上来一条有力的手臂。
阿渊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她的身边，眼角已经汇聚出了泪滴，但却固执地不让它流下。
沈听榆轻轻伸手抹掉，声音哽咽地说：“亲人的眼泪，是给死者的慰藉。”
厉璟渊任由心中的防线崩塌，埋头在沈听榆的肩膀上。
很快，沈听榆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渗透衣服，烫了下她的皮肤。
老管家估计是听到哭声了，跌跌撞撞地跑了上来。
见顾荷安详地睡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掩面哭泣。
据说，当年是厉老爷和老夫人救了他一条命，所以他放弃了厉家给的高额退休金，选择留下来照顾他们一辈子。
而他也确实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
顾荷的离世，是足以让社交媒体登报的。
不管厉凌州做了多么可恶的事情，败坏了多少厉氏的名声。
但这都与厉老爷和厉老夫人无关，因为他们年轻时，曾带动整个京都的经济更上一层楼，更是带头做慈善，资助了很多贫困的人。
他们是值得大家尊敬的。
顾荷葬礼那天，几乎整个京都有威望的人都来了。
前任市长孟宇博被厉凌州的事情所牵扯，被查出贪污数额巨大入了狱，不久后将和厉凌州一起执行死刑，并进行财产清算。
新上任的市长是个好官。
他严查贪污腐败，不知把多少贪官都拉下了马。
他还和警局、霍明臣联手，整治商业市场，严打违法买卖。
曾经风光无限的黑道一把手杨家，如今抱头鼠窜。
有的被抓了，有的逃到国外去了。
让前来吊唁的人感到意外的是，葬礼上披麻戴孝的不只有厉凌山，还有厉璟渊。
厉璟渊和他父亲的关系恶劣到人尽皆知，所以他的在场让人感到很是惊讶。
新任市长从不和商人往来，但葬礼上吊唁完了后，他当着众人的面，面带欣赏地走上前去，拍了拍厉璟渊的肩膀，说了句，“节哀。”
在场的商人默默记下了这一幕。
都知道了，未来京都的商业帝国，还是姓厉的说了算。
前往陵墓把骨灰盒下葬后，众人也逐渐散去。
这时候厉凌山等人才忍不住低低抽泣了起来。
沈听榆上前一步握住厉璟渊的手，小君珩见状也上前去握住另外一只。
一大一小都担忧地看着他。
厉璟渊扯了扯唇角，说：“我没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也会感慨生死了。
等一切尘埃落地，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了。
厉凌山突然走过来对厉璟渊道：“渊儿，自你回来后，是不是还没有去看过你的妈妈？她就在那里，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她吧。”
他抬起手指了一个陵墓。
向书华也点了点头，觉得应该如此。
厉璟渊不答，他们也并不奇怪，算是摸透了他的性子，直接对其他人说：“我们先回去吧。”
所有人都离开了。
墓园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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