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正是千面狐花道常的假身份“狐仙儿”。
她这几日在此疗伤，恰巧目睹了苏尘的气势。
“苏千户，苏尘。”她勾唇轻笑，眼眸中闪烁着异彩，“不过短短几日，竟然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没人会想到，眼前这位狂傲不羁的苏千户，曾经只是天牢里任人欺负的小狱卒。
大堂内，苏尘看向红姨，淡淡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红姨连忙点头：“大人请自便，方才是妾身失礼。”
她说完立即低下头，心中忐忑不安。
苏尘冷笑道：“这么让我走了，不怕你们醉仙楼丢了颜面？”
红姨勉强一笑：“醉仙楼的颜面，在大人面前，不值一提。”
苏尘不再理会，转头看向卢剑星等人，命令道：“去搜搜这里，看看有没有通缉要犯，顺便查查是否有埋尸之处。连我都敢拦，平时不知嚣张到什么地步。”
“是！”三人齐声应道。
袁小棠连忙道：“我也去！”
方雨婷略一犹豫，留在了苏尘身边，毕竟这里实在不适合她四处搜查。
看着卢剑星等人向内院搜查，红姨脸色惨白。
“苏大人，给条活路如何？”红姨低声道。
苏尘挑眉道：“你的意思是……醉仙楼经不起查？”
红姨咬牙否认，闷声说道：“醉仙楼一向奉公守法，经得起任何调查。”
“那就闭嘴。”苏尘冷冷道。
今天是他的乔迁之喜，本不想多生事端。
偏偏有人不知好歹。
四周隐隐传来低声议论，不少客人偷偷瞥向苏尘，目露敬畏。
苏尘微闭双眼，凝神感知着整座醉仙楼的气息。
作为京城最大的烟花场所，这里自然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气息尽皆映入苏尘的感知之中。
红姨神情阴郁，心中郁闷至极，怒火在心底翻滚，却无处发泄。
眼前的苏尘，不仅是太后的救命恩人，昨夜还击杀东厂百余人。这种时候，醉仙楼哪怕背景深厚，也不适合与他硬碰。
“来往的客人有问题也在情理之中，但我醉仙楼应当没有问题。”红姨自我安慰。
毕竟烟花场所多是藏污纳垢，醉仙楼也并非例外，只是她自认为已经处理得干净妥当。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卢剑星、袁小棠、靳一川、沈炼等人陆续回来，皆摇头表示无所获。
红姨不禁暗暗松了口气，露出一丝微笑道：“苏大人，现在您可满意了？”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隐隐的讽刺。
苏尘冷冷回应：“似乎你忘了我手中抓着的是什么人。”
红姨面色一僵，笑意凝固。
忽然，楼上传来极其细微的“嗡”声。
苏尘眉梢微动，伸出左手，接住了从上方精准落下的一尊晶莹剔透的玉杯。
众人一时间愣住了，目光不禁都聚集到苏尘手中的那只玉杯上，其他人则纷纷抬头望向楼上。
这玉杯通体晶莹，比寻常酒杯大上不少，底部镶金，杯身刻有龙纹，散发出微微光芒。
“九龙杯！”方雨婷看清玉杯后，忍不住惊呼。
“九龙杯？”在场所有人均大吃一惊，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苏尘手中。
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九龙杯是当今陛下最爱之物，前段时间被三大盗之一的花道常盗走。
“原来如此，难怪刚才隐约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苏尘审视着手中的九龙杯，心中暗道。
不出所料，这杯子定是花道常抛下来的，想必是为了挽回醉仙楼的颜面，毕竟卢剑星、袁小棠等人方才搜查一无所获。
他稍稍一瞥，杯中还夹着一张纸条，展开一看，上书四字：“藏尸地，马厩下。”
他轻轻一捏，纸条顿时化为灰烬。苏尘抬起目光，冷冷地望向红姨。
红姨的视线紧紧锁在九龙杯上，面色一片惨白，身子微微发抖。这是九龙杯？竟然会在醉仙楼里出现，还从天而降？
红姨脸色煞白，心头不由一颤，暗觉醉仙楼这回恐怕真的招惹了大麻烦。
“看来本官今晚是无法善了了。”苏尘的低语声平静，却仿佛严冬的寒风，吹得醉仙楼一众人不寒而栗。
夜色渐浓，醉仙楼内的灯火依旧明亮，可是喧闹声已然消失殆尽。
各层的客人和女子纷纷从房间走出，站在走廊，向下望去。
一些纨绔子弟因兴致被扰，原本不满地咒骂着，但一听说对峙之人是“苏尘”，一瞬间，全都噤声，怒意消失不见，面色难看地咽下了心头的怨气。
连最愚蠢的纨绔子弟都清楚，敢在东厂督主曹正淳面前屠戮百余东厂番子还能全身而退的，绝非寻常之人。
自然，并非所有人都惧怕，但没有人愿意无故得罪眼前这位锦衣卫千户，尤其是此刻他不仅抓着田伯光，还手持皇宫至宝九龙杯。
苏尘离开大堂，缓步登上醉仙楼楼顶，居高临下，冷冷俯视。
在登楼前，他留下一句话：
“任何人擅自离开醉仙楼者，视同乱党，当场处决！”
若是他人放下此言，恐怕不会有人太过在意。然而，这话出自苏尘之口，所有人无不心惊。
昨夜，苏尘真的把一众东厂番子当作乱党，斩杀于北镇抚司外。众人毫不怀疑，若有胆敢逃出醉仙楼者，也将难逃苏尘之刀。
卢剑星、袁小棠等人匆匆离去，前往千户所调集人手。
深夜皇城城门已闭，只能从邻近的千户所调动锦衣卫，而方雨婷也前往苏尘的新府邸，取来锦衣卫制式服装：飞鱼袍、绣春刀。
大堂之中，一众客人惶惶不安，心中郁闷。
他们不过是来此放松解闷，谁能料到竟会卷入这样的大案，九龙杯重现京城，这简直闻所未闻。
“我们该怎么办？”红姨声颤颤地问道，脸色煞白无比。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阻拦苏尘时的倨傲，双腿发软得几乎站不稳。
“九龙杯现身，说明千面狐花道常十有八九就藏在我们这里，我们亲手将他揪出来便是！”精壮男子语气凝重地说道。
“对，抓住花道常！”红姨连连点头。
醉仙楼内一片混乱，惊叫与怒骂声不时传来。
屋顶之上，苏尘冷眼俯视，心中隐隐无奈。他本是为了乔迁庆祝而来，顺便体验一番这世界的烟花之地。
然而，事与愿违。
“花道常……”他呢喃着，刚才登楼之际，隐约看到一道人影迅速远遁。
时间渐逝，醉仙楼内有人已按捺不住，想要逃离。
苏尘如影般现身，迅速制住，毫不留情。
不久，袁小棠、卢剑星带着一队锦衣卫赶来，围住醉仙楼。
方雨婷也换上飞鱼袍，带来苏尘的绣春刀、流云靴与斗牛袍。
“去查马厩，那里可能有机关。”苏尘一边更衣，一边淡然吩咐。
“是！”卢剑星、沈炼、靳一川齐声领命。
苏尘再度步入醉仙楼大堂，袁小棠与方雨婷随行在后。
这次，他冷冽的目光一扫，全场鸦雀无声，无人敢正视。
在他面前，醉仙楼众人都自觉低头垂眸。
“将来，我一定会像他一样。”袁小棠暗自发誓，心中激荡不已。他甚至觉得，苏尘此刻的威风，竟比自家父亲袁笑之更胜一筹。
方雨婷站在苏尘身侧，偷偷打量着他侧颜，内心涌起一股骄傲与敬佩之情，仿佛也受到了荣光。
苏尘表情冷峻，不发一言。他本不是无事生非之人，若非红姨从中作梗，还妄言要留他一条手臂，或许今晚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既然已经开始，便绝不姑息。
“千户大人，马厩下发现暗道，里面藏有大量尸骨，多为女子。”靳一川前来禀报。
红姨与精壮男子闻言面色骤变，煞白如纸。
“袁小棠，盯紧他们，任何异动者，格杀勿论。”苏尘冷冷吩咐，随即向内院走去。
“是！”袁小棠抽出绣春刀，目光冰冷地注视着红姨和精壮男子。
来到马厩，地上整齐摆放着几具女尸，以及数十具散落的骨骸。
方雨婷见状，面色惨白，掩住口鼻，恶心感涌上心头。
苏尘神色冷峻，缓缓蹲下，右手食指轻触第一具尸体的眉心。
“你触摸了刘雪的尸体，获得了她临死前一小时的记忆。”
系统提示音响起。
片刻，苏尘脑海中浮现出一段画面。
一名娇小的少女被一名中年男子折磨长达一个时辰，最终被掐断脖颈。
“太监。”苏尘心中默默道。
刘雪记忆中的中年男子，竟是个太监。
他逐一触碰所有尸骨。
四十三具尸骸中，三十一具仅带来死亡前的模糊记忆，无功力、无武技。
这些人多为无辜女子，惨死在那名中年太监手中。
那中年太监似乎对自己所做之事心知肚明，所以始终谨慎行事，不露身份。
至于那十二具尸骸的死因，则是各不相同，有的死于女床之上，有的被人打死在嫖宿后，也有的因中了迷药不治而亡。
让苏尘有些无奈的是，尸骸中居然有一人已年逾二百，修为极高，已然二品境界。
那人生前察觉寿命将尽，特地在弥留之际前往醉仙楼，体验一番生前的最后奢华。
苏尘从这人身上得到了几分内力，甚至是……先天童子功。
注定这夜将是无眠。
天亮时分。
皇城大门打开。
袁笑之率领一队锦衣卫匆匆赶来。
消息早已传至北镇抚司。
“醉仙楼的靠山是谁？”苏尘见到袁笑之，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些普通女子的记忆中，临死前皆遭受难以承受的折磨。
他急切地想弄清那名中年太监的真实身份。
袁笑之微微一顿，摇头道，“背景极其神秘，锦衣卫从未深入调查过。”
苏尘眉头微蹙，隐约感到袁笑之似乎知道些什么。
他没说，显然有所顾忌。
能够在醉仙楼这般肆意妄为，背后之人绝非寻常之辈。
甚至，很有可能是皇帝或太后身边的宠信之臣。
“这交给你。”苏尘将九龙杯递给袁笑之，目光扫过卢剑星、沈炼、靳一川三人，吩咐道，“你们三个协助袁大人调查此案。”
“是。”三人齐声应道。
袁笑之接过九龙杯，忍不住问苏尘：“这案子，你不打算插手？”
“你先查清，待有眉目后我再接手。”苏尘淡淡道。
如果没猜错，花道常应已在某处等他。
不论是冥火僧的踪迹，还是醉仙楼的案情，花道常多半知道些许线索。
醉仙楼的调查暂时交予袁笑之负责。
反正有卢剑星等三人跟随，不必担心袁笑之隐瞒。
听到苏尘的话，袁笑之面皮微微一抽，心中颇为不适。
他感到，站在他对面的苏尘，似乎不是下属，而是上司！
醉仙楼中的红姨和那名精悍男子等人皆被控制起来。
苏尘离开前，专程来到红姨面前。
“你曾说过，在醉仙楼闹事，至少得留下一条手臂。”
苏尘说完，缓缓抽出绣春刀。
红姨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毫无血色，双唇轻颤。
在袁笑之、方雨婷、卢剑星等人的注视下。
苏尘手中绣春刀划过一道寒光。
血光乍现。
一条手臂滚落在地。
“啊！”红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袁笑之皱眉，略一思索，最终没有上前阻止。
已经无法阻止了。
“现在犯事的就是你，本官遵循你醉仙楼的规矩，收你一臂为戒。”
苏尘将刀入鞘，转身而去。
方雨婷望着苏尘离去的背影，很想追随而去。
只是……她的黑玉组要负责看管醉仙楼里的女子，任务繁重。
走出醉仙楼。
苏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他本是冷静自持，然而那些女子临终前的记忆，令他感到压抑，仿佛胸口憋闷着一口气。
回到新府邸……苏府。
苏尘已恢复平静。
凝神感应片刻。
不出所料。
察觉到花道常的气息。
“胆子不小，居然敢自投罗网。”
苏尘轻声道，朝府邸内院走去。
卧房之内，床榻上。
“狐仙儿”花道常正在沉睡。
这是她来京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不必担心被捕，也不用忧心迷香之类的陷阱。
作为三盗之一，过去的花道常总是睡不安稳，即便睡下，也保持几分警惕。
这次。
她来到苏尘的新府邸，新卧房，终得安眠。
苏尘进入卧房，见到地上散落着绣花鞋，纯白袜子，紫红宫裙，以及精致的头饰。
抬眼望向床榻，第一眼便是黑发铺散在枕边，一缕缕垂落地面。
第二眼，才见到那张清丽如雪的脸庞。
苏尘轻步走至床边，凝视片刻，伸手轻轻捏住花道常的俏鼻。
几乎是瞬间。
花道常的眼皮一跳，双眸微微睁开，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庞。
心中一丝紧张顿时消散。
两人对视。
苏尘松开她的鼻子，叹了口气道，“记得我曾说过，下次相见，或许会直接将你抓捕归案。”
花道常眨了眨眼，挑眉问道：“我们……认识吗？”
她声音柔媚，与往日的“李常”判若两人。
“不认识……你却躺在我床上？”苏尘吐槽道。
花道常面上微红，轻哼道：“昨夜为了保住你的颜面，我可是损失惨重，已经无处可去，睡你床怎么了？”
“道爷？”苏尘挑眉道。
花道常脸更红了，“道爷本就是爷。”
苏尘轻笑点头，“那我便将你当作爷们儿。”
说完，
径自坐到床边。
花道常有些紧张，面颊泛起丝丝红晕。
“我有两件事要问你。”苏尘轻声道。
花道常似有思索，缓缓道：“我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
“好。”苏尘点头，直接问，“我想知道关于醉仙楼的一切。”
花道常微微侧头，“确定要问醉仙楼的事情？”
“确定。”苏尘毫不迟疑。
“醉仙楼是京中最大的青楼，背后势力极其神秘。”花道常低声道，“东厂、西厂、六扇门、护龙山庄皆不曾正面针对醉仙楼。
昨夜之前，你们锦衣卫在红姨面前，甚至都不敢多言半句。”
苏尘神色平静，脑海浮现出红姨知他是千户时的不屑。
“依你所言，醉仙楼的后台，非东厂、西厂，亦非六扇门或护龙山庄，更加不可能是我锦衣卫。”苏尘沉思道。
“不错。”花道常点头，“六扇门、护龙山庄不屑经营青楼，东厂与护龙山庄势同水火，也不敢在其眼皮底下胡作非为。
至于西厂，厂公刘瑾在朱厚照继位后才得势，此前不过是太子身边的一名太监。”
“除他们之外，京城中还有什么势力？”苏尘不解，思索着。
花道常柔声道：“京城乃大明中心，这里有无数权贵，有些人表面无权无势，却是铁胆神侯、东厂督主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苏尘若有所思，低语道：“天子或太后……身边亲信。”
那些害死女子的中年男子是一名太监……这一点苏尘十分确信。
花道常微微颔首，缓缓道出两个字：“客氏。”
“客氏？”苏尘一愣，疑惑道，“朱厚照的乳母？”
“嗯。”花道常轻声应道。
苏尘一时无言。
在史书中，客氏乃明熹宗朱由校的乳娘，而在此世界，她却成了朱厚照的乳母。
“最好别再插手此事。”花道常盯着苏尘，脸上浮现认真之色，“一旦得罪了客氏，等同于得罪朱厚照。”
“客氏的对食是谁？”苏尘问。
对食，指的是宫内太监与宫女形式上的夫妻关系。
“魏忠贤。”花道常红唇微启，眼神中带着一丝异样，“你倒是越来越精明了。”
“果然是魏忠贤。”苏尘缓缓吐出一口气。
在这个世界，魏忠贤尚未真正登上权力巅峰，暂时还与曹正淳、刘瑾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
既然他已与客氏结为对食，未来大权在握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
“你和魏忠贤熟识？”花道常露出一丝惊讶。
苏尘摇头，“不曾相识。”
花道常“哦”了一声，略作思考，终是劝道：“京城的水很深，你……还是小心点为妙。”
“这是在关心我？”苏尘笑着打趣。
花道常撇嘴，没好气道：“道爷怕你拖累道爷我罢了。”
“为了避免连累你，也为报答昨夜的助力，我决定实现你一个愿望。”苏尘缓缓说道。
“什么愿望？”花道常神色不动，心底却笃定，这小子绝不会有什么正经提议。
苏尘一笑，“助你赢下三盗之约。”
“什么意思？”花道常眉头紧锁，隐约感到事情不妙。
苏尘道：“你们三盗搅动皇城，白衣段云一无所获，你得了九龙杯，魔僧冥火僧烧了圣元阁，抢走一部经书。
可现在你的九龙杯在我手里，若冥火僧还藏着那本经书，你就输了。”
“你想让我帮你抓冥火僧？”花道常咬牙，脸色微沉。
苏尘纠正道：“是我帮你赢得三盗之约，成就你的盗圣之名。”
“妄想！”花道常冷笑，“你把我花道常当成什么了？”
苏尘不改神色，“一名弃暗投明的小贼。”
“你妹！”花道常怒骂，“道爷好心帮你，你倒想着借道爷之手立功，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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