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家人都上了车。
范晔让陈小秋坐在副驾。
他说：“过年车多人多，你在副驾帮我看着点。”
范晔这要求正当合理，陈小秋没拒绝。
她其实反而不是很拘谨，因为知道不是同路人，她只当范晔是小范总。
“好。”
陈小秋坐在副驾，范晔专心致志的开车。
车一直开出江城，范晔忽然回头问小秋：“一直忘了问你。那天过后，芸姐为难你了吗？”
陈小秋没想到范晔会这么问，若有所思的看着范晔。
“没有。”
后座的雪梅忍不住问：“小秋，芸姐是谁？”
“是我老板。”
雪梅和老邱都忍不住多想，小范总不会莫名其妙问这话，一定是小秋在工作上有难处从没告诉他们。
雪梅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要早点开摊，多挣钱尽量把小秋给老邱做假肢的钱还了。
这样小秋不操心钱的事，万一遇到工作受气也可以随时有退路。
老邱也是这个心思，多年夫妻，互相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各自的心思。
范晔专心开车，不再和陈小秋说话，一直到虞城城中村邱家筒子楼下，天色已经微微暗了。
范晔还亲自搀着邱叔上楼，雪梅和老邱都是实在人，范晔今天帮了他们这么大的忙，又送他们回家，他们不可能不留范晔。
不仅留，雪梅还热情的拉住范晔不准范晔走。
范晔本来也没想走，顺势坐在邱家的塑料小板凳上，一双桃花眼都笑弯了对陈小秋说：“再不好拂叔叔阿姨的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雪梅喜笑颜开，她掏出了冰箱为过年准备的最高规格的所有食材，和老邱一头扎进厨房忙碌。
陈小秋也去厨房戴上围裙说要帮忙，但雪梅却推着小秋出来，还拿了洗干净的两个玻璃杯给小秋让小秋去陪范晔喝喝茶。
雪梅招呼邱月把家里最好的那把椅子搬出来。
邱月闻声，故意转头在餐桌底下找了张折叠小凳。
小凳子展开不过屁大点，范晔人高马大，坐在上面连屁股都摊不匀。
更别说胳膊腿了，全都僵硬的缩着。
陈小秋泡好茶端着玻璃杯到客厅折叠小木桌上，看见范晔狼狈的坐姿忍不住想笑。
她搬了椅子过来：“小范总，坐这个吧。”
范晔摆手，“没事。”
“我还从没有坐过矮板凳。”
陈小秋忍不住笑，随范晔的便。
范晔捧着茶杯，茶水热热的，在掌心摩梭。
范晔很喜欢邱家。
邱家不大，屋子也没有什么装修，抹白的腻子墙一蹭还掉灰。
他的黑羽绒服就在扶邱叔进门的时候不小心蹭了一身，雪梅还多过意不去，抓着门口晾衣架上一块抹布就擦，擦完了才发现这块抹布是平时擦桌子的。
对，就是范晔面前这张有点油的折叠桌。
雪梅后悔死了，不停的说对不起。
范晔说：“严重了，一件衣服而已，阿姨别放在心上。”
雪梅真是越忙越乱，进了厨房反而心里停当一点。
陈小秋看着坐在小板凳上屈着的范晔，忍不住想笑：“小范总，这个板凳有点……委屈你了。”
范晔嗐了一声，难得卸下平日的纨绔气，认真道：“小秋，你不知道人其实坐在小板凳上屈着很舒服吗？”
“办公室的那种皮椅子才是折磨。”
这个陈小秋还真不知道，她平时工作很少有坐着的时候。
陈小秋在范晔的对面坐下来，也难得不带防备和疏离的和范晔随意聊天说话。范晔说：“小秋，你家真好。”
“家人也很好。”
这个家不大，不豪华，却很温馨。
范晔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有烟火气的人家，没有身临其境了。他的家里，永远是妈妈季美兰和外面那些女人争抢丈夫的争吵。
永远是父亲看不上的冷嘲。
连过年吃个饭都不能清净。
偶尔，范晔也会想，人挣这么多钱干嘛？
图什么？
但这个念头只有一瞬，范晔不会傻到想做穷人，他也有野心，他要靠自己牢牢抓住范家的产业，不能真的让他老子把范家产业给外面的私生子。
凭什么？
东西是他范晔的，就不准其他任何人再碰。
范奶奶说，晔儿，你要记住，这个世上你想要的东西就得去争，不争，你就会一无所有。所以范晔一点也不肯松动手里的实权，范刚才气急败坏，想尽办法给外面的儿子留一点家产。
范晔想到这些就头痛，端着玻璃杯喝茶，一股茉莉花茶的味道。
茶叶有点茶，茶汤入口微涩，但茉莉花很香很香。
“好喝！”
“小秋，你泡的茉莉花茶都这么好喝。”
陈小秋说：“小范总客气。”
邱月从屋里出来，“叔叔喜欢吗？”
“我们家楼下小卖部买的，十五块钱一袋。”
范晔一口茶水呛到，咳嗽两声，嘴边一张一合。
陈小秋还以为范晔是被邱月说的茉莉花茶价格吓到，估计范晔没有见过这么便宜的茶吧。
“小范总没事吧？”
范晔磨磨后槽牙，看着邱月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叔叔啊……”
陈小秋反应过来，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范晔啊一声要去抓邱月，陈小秋她挡在邱月的面前喊范晔：“冷静冷静，别和小孩子计较嘛。”
“士可杀不可辱！”
“过来！”
邱月跳着窜着满屋跑，还回头朝范晔做鬼脸。
陈小秋就在中间挡着范晔，不让他捉到邱月，客厅里闹成一团。
厨房里该炖的炖上了，该炸的正在炸，老邱和雪梅都时不时趴在玻璃上忍不住蹙眉：“刚刚这个小范总看着很稳重啊，怎么到家一会儿就……”
邱叔笑：“还不是邱月闹的。”
雪梅啧了一声，思绪还没转弯：“人是挺好，就是家里估计很有钱，这样的人家会不会看不上我们小秋？”
邱叔一愣，反应过来雪梅琢磨的啥忍不住乐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咱们小秋看没看上他还是一回事呢。”
“我是女人，我懂小秋的心思，小范总这样的真是不错……”
“等等，什么味道？”
两个贴着玻璃窗说闲话的人一回头才发现油锅里炸糊了，雪梅手忙脚乱的喊老邱：“快，关火啊！”
老邱也手忙脚乱的关火，一不小心碰到锅盖，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响。
客厅里的陈小秋和范晔都停下来，凑到厨房门口一看，雪梅和老邱互相说：“都怪你，不看着我。”
“还怪我呢，是你说开大火炸香。”
邱叔和梅姨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的闹着，一转头雪梅又把炸糊的肉丸塞进邱叔的嘴里。
邱叔哈着气，烫得单脚蹦。
“烫啊……”
“哎哟，没事吧，我刚刚忘了。”
雪梅赶紧给扳开老邱的嘴看，还给他吹吹。
玻璃窗外，范晔和陈小秋还有邱月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屋里屋外都笑成一团。
尤其是范晔，他笑着笑着，眼泪都要出来了。陈小秋垂眸，看见范晔眼角的湿润。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怔。
芸姐曾说范晔就是块油盐不进的硬骨头，她说小秋别看小范总对你说话笑嘻嘻的，其实他这个人吃人不吐骨头。
全江城没有一个人比范晔更加心狠手辣。
不然，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上范家实际掌权人的位置。他老子范刚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竟然慢慢被自己的儿子架空了实权。
范刚天天在家里咒骂范晔，一口一个孽子。
但老爷子除了能动嘴骂骂，实际上从范晔身上拿不到一点好处。
所以，范晔这个人看着笑面虎，实际上手段得了。
陈小秋想起芸姐的这些话，缩回了差点伸出去想要握住范晔的手。
范晔却忽然伸手抓住小秋往回缩有些微凉的手，他无言的看着小秋白皙的侧脸，心里说：小秋，你知道吗？我曾经做梦梦到过这样的地方。
梦到过这样的父母。
这样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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