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陈小秋后，李南的世界变成了灰白。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接受现实，陈小秋不爱他。
甚至反感他。
寻找的六年，李南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原来，兜兜转转，陈小秋竟从不曾属于他。
以前是，以后也是。
李南再爱，心里也有自己的尊严。
他受不了陈小秋那一句：“李南，你太自以为是。”
还有陈小秋冷漠的眼神。
李南觉得他捧出了一颗真心，被插满刀子。
但剧痛过后，他又渐渐清醒过来。
他的霸道、专权、限制……他意识到自己的错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头。
他这一生，连和自己的母亲都是硬碰硬。
没有一丝一毫的屈从和服软。
所以，才一步一步走到母子决裂。
他那时候才十几岁，反骨自然天成，硬得邦邦作响。
现在，面对陈小秋，他反倒成了那个看起来强势，实则弱势的人。
李南离开，离开也是一种服输。
陈小秋说他只是一直沉浸在少年时被母亲抛弃的情绪里，想要通过掌握别人，来填补少年的空缺和阴影。
不是真的爱谁。
这些话，像是刀子。
不见血，却杀死了我的心。
李南想了很久很久，没想明白。
他回了一趟老家，见到了久别的母亲。
心底一块巨大的石头，轰然粉碎。
那一刻，他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明朗。
那天是他母亲的六十大寿。
母亲只是通知了他，并没有想过这个儿子真的会来。
亲朋满座，李南走到宴席中间，宾客的脸一张比一张陌生。
这些人大多数是母亲再婚后的亲戚朋友。
李南一个人也不认识。
他同母异父的两个弟妹，站在母亲身边，一左一右，一家人原本洋溢的笑容变得僵硬。
热闹冷了。
李南看着寿星母亲，他从前没注意到，他的母亲竟然也老了。
鬓边是白发，眼角的皱纹一条又一条。
母亲带着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他，重新挤出笑，客气的安排李南坐在最近的一桌上。
安的主位。
母亲说：“没想过你会回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
她说话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这么多年，对这个大儿子，她越来越愧疚。愧疚不是爱，而是一种无奈。
以前是无视。
后来这个儿子太厉害，太出彩。
人人都知道她有个成器的大儿子。
却不知道，她和这个大儿子不亲。
甚至，在这个大儿子心里，根本早就不认她这个母亲了。
她后来生下的小儿子前几年结婚要买房，在一线城市凑首付，凑来凑去都还差二三十万。她硬着头皮去找李南，也是这样客气和小心的求他：“妈知道你现在能耐大，这钱妈也不白拿。”
“就当是你借弟弟，成吗？”
那时候，李南头也没抬。
他沉默的看着她，没成，也没说不成。
直到最后，她忍不住催问：“你现在都是公司大老板，你随便哪里节约一点的钱，手指缝里漏点，就可以帮你弟弟。”
“我到底还是你妈，这样来求你，你都不肯吗？”
她咬着唇，最后放了狠话：“哪怕是看在我生你一场，养你一场的份上。”
“我只问你要这二三十万，你也该给吧！”
字字句句，如刀劈斧凿。
李南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扔到她面前。
他说：“生我一场，养我一场。”
“这恩，我买了。”
“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母亲错愕的看着李南，伸出去拿卡的手微微颤抖。
她有犹豫。
都是她的儿子，她只是想让过得更好的帮帮弱一点的。
怎么就成了断绝母子情分。
她想这事一定是哪里说错了，想弥补，“南南，妈不是这个意思的。”
“妈就是……”
李南根本不听她的任何解释。
他强势的逼问她：“这钱，你要吗？”
“你要吗？”
这种逼迫，无异于千斤重的秤砣压在胸口。
作为母亲，她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眼下，手心的肉等着人疼，她想到小儿子要结婚的难处，顾不得那么多，到底还是咬着牙拿了钱。
李南冷笑连连，他为他的母亲鼓掌。
“好。”
“好得很。”
……
后来，李南就再也不肯回来。
逢年过节，她厚着脸皮给他打电话，他也从来不接。
所以，即使是她的六十大寿，她也没料到这个儿子会回来。
离开的时候，你说我对你的偏执和掌控，是因为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这场宴席，她小心翼翼的陪着李南。
因为她心底有愧疚。
因为愧疚，她不像是一个母亲，倒像是来应付讨债的债主。
李南第一次直面了他的母亲。
原来，她老了。
比他记忆里矮了很多。
对他的样子也不再是冷漠的，对另外两个孩子倒是还一样的宠爱。
不过，李南现在才惊觉，自己早已经过了需要她来爱自己的年纪。
母亲的爱与不爱，似乎都成为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宴席结束，李南起身要走。
母亲忍不住问他：“不回家去看看吗？”
李南回头看着她，看她眉眼闪躲的样子，什么也没有说。
淡淡走了。
家。
他早就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了。
李南一个人独行在黑夜。
长街漫漫，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少年时被母亲丢下的小孩。
他长成了自己的一棵树，一棵参天大树。
他停在最后一盏路灯下，再往前的路，是一片未知的漆黑。
他在心底呢喃：陈小秋。
我听了你的话，面对了过去。
我承认我对你的霸道和禁锢，有一部分是来源于我少年时期被母亲抛弃后的执念。
我也开始懂得你说的那些话，你是长着翅膀的鹤，我却因为害怕失去想要折断你的翅膀。
原来，我的爱真的是一场伤害。
我爱错了方式。
只是，陈小秋，我想了很久很久，你曾问是真的爱你吗？
你说我不过是把执念和控制欲强加了一个名头，以爱为名，对弱者进行掠夺。
陈小秋，这次，是你错了。
我爱不爱你，答案在我心里。
也在你心里。
我想问问你。
“你爱过我吗？”
李南迈步，短暂的黑暗后面，有遥遥可望的灯火盏盏，宛若漫天星河，闪闪烁烁。
那片人间星河里，仿若起了一阵风。
李南走进去，心里的积压的雾霾渐渐被吹得消散。
他给景峰打了电话，把公司彻底交给景峰。
背起自己破木吉他，重新踏上了寻找自己的征途。
他的人生，除了爱与被爱，还有很多很多可以更有意义的事情去发生。
只有他往前走，每一步可以是新生。
每一步，都可以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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