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蜷缩在青石板地砖上，一动不动的中岛川义。
刚刚才在办公室里给总董打电话汇报，说已经把人释放的总督察费尔南多，这时站在主楼的台阶上，整个人脸都绿了。
呼吸也变得无比粗重。
这工夫，陆连生也终于三魂七魄全部归位。
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眼珠转动几下，一指林易跳脚叫嚷了起来：“林易杀人了，他杀人了，他是故意的！”
“我看到了！”
“来人呢，把他给我抓起来！”
歇斯底里的声音喊出来，不说满院子的华捕无动于衷。
就连几个西装革履的洋人探长，也只是扭头看向了费尔南多。
都是在沪城混生活的。
一帮人听说过林易的大名。
这不是他们仗着自己的肤色，就可以耀武扬威的人。
这副情形，让陆连生遍体生寒。
他脸上肌肉抽动几下，抬手一扯铁林的胳膊，目眦欲裂道：“铁林，你不是总标榜自己嫉恶如仇，和罪恶不共戴天吗？”
“现在有人当着你的面，在巡捕房杀了人，你倒是抓人啊！”
铁林扭头看向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无论如何，林先生确实在众目睽睽下杀了人。
“呵呵，一丘之貉！”
看着铁林那一脸为难的样子，状似疯癫的陆连生冷笑一声，也不和他纠缠。
转身抬脚，从被两个华捕摁在地上的河边四郎身上跃过，三步并作两步疾走到了费尔南多身边。
“费总，你也不抓人？”
“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把林易放走，整个法租界法兰西人，都要沦为笑柄！”
费尔南多拧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明白其中的道理。
如果在巡捕房的地头杀了人还能扬长而去，法兰西人的脸面就算彻底被丢到了地上。
这件事非常严重。
严重到他必须站出来，哪怕明知道这样，会得罪眼前这个关系庞杂的华人。
他吸了口气，抬脚要走，又悄声开口道：“陆，给公董局打电话，立刻。”
说罢，这才向林易走了过去。
几个洋人探长见状，也抓着腰间的枪柄跟了上去。
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林易那一帮保镖的动作。
总之心底是发虚的厉害。
竟然还有机枪！
至于满院子人数众多的华捕，他们是不敢指望的。
情势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院子里现在只有三种人。
法兰西人，华人，东瀛人。
三种国籍的人泾渭分明。
所以一旦爆发冲突，他们面对的，很可能不只是林易的这群保镖。
至于陆连生这个华人……活脱脱的一个小丑。
不过此时此刻的陆连生，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看着费尔南多带着人走向了林易，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去半截。
只要能把林易抓起来就好。
有东瀛人在其中使劲儿，只要这家伙被抓起来，就不可能再走的出去。
怕是不等上法庭，就会暴毙身亡。
而只要他死了，树倒猢狲散，自己也就安全了。
哪怕担心暗杀，沪城待不下去，也能容易脱身一些。
不然就凭他在林易面前，专门提及黄锦镛门徒身份这事儿，林易就不可能放过他。
必死无疑和一线生机，他当然要选择后者。
想着这些，一阵腿软的陆连生吁了口气，这才转身跑进了办公楼里。
“林先生，我很抱歉。”
缓步走到林易面前的费尔南多，这时也已经组织好了自己的措辞。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捕房总督察。
在公董局的身份，更只是一个警察科的副科长。
大人物的纷争，甚至是涉及两国的纷争，不是他能参与其中的。
得罪人更没有必要。
所以，他只要正常履行自己的职责，把人拖住就好。
一切都等待公董局，或者更高层次的决断。
自己只负责执行命令。
正歪着头，呲牙止血的林易瞥了他一眼，笑道：“总督察先生，我也很抱歉。”
“总督察先生，我是林先生的私人律师，现在我的当事人拒绝回答一切问题，总督察先生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
“我会帮你转达给我的当事人。”
拎着公文包的弗兰克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米国新约克州华尔街西奥律师事务所，高级律师弗兰克·阿瑟，谢谢。”
费尔南多耸了耸肩，也没有吃瘪的感觉。
大人物嘛，都是这样的。
他扭头看向了就站在林易身边的弗兰克：“阿瑟律师，现在我们怀疑你的当事人涉及一桩谋杀案。”
“请继续。”
弗兰克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自己的公文包。
“根据法律，巡捕房现在有必要拘捕他，接受审讯。”
费尔南多依旧一本正经的例行公事。
“抱歉，现在我的当事人没办法配合你们。”
“这是公共租界约翰逊私人诊所的诊断报告，我的当事人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并且预约了今天的重要检查。”
“还有这些，米国沪城领事馆领事史密夫先生，公共租界工部局总董先生，以及华夏纺织联合协会，以个人的名义，或者协会的名义出具的担保书。”
“他们可以保证在法租界法庭，对我的当事人作出公正的结论之前，他不会离开法租界。”
“对了，还有这些。”
“是我的当事人，在法租界的固定资产明细。”
“上帝，这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这些全部可以作为我的当事人的担保。”
说着，弗兰克把一沓资料递到了费尔南多面前：“总督察先生，我查阅过法兰西的法律，还有法租界的一些临时法律条文。”
“我提供的这些文件，完全符合保释条件。”
“而鉴于我的当事人的身体情况，总督察先生也必须依照法律，准许他的保释。”
费尔南多：“……”
“当然，如果总督察先生拒绝的话，三十分钟之后，我会出现在法庭对你提出控告。”
“我很确信，如果是这样，总督察先生你一定会有大麻烦的。”
费尔南多：“……”
看着费尔南多一脸吃瘪的样子，林易把手帕扔给了阿生：“抱歉总督察先生，我知道结果让你感到失望，但你说过，我们需要尊重法律。”
听着这话，费尔南多的脸色多少有点尴尬。
这句话，是十分钟前他刚刚说过的。
“对了，为了配合总督察的工作，我乐意坚守巡捕房的监视。”
“记得多派一些人。”
林易又补充了一句，费尔南多一张脸终于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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