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吉！”文茵姒见到姬馜，开开心心的唤了一句。
姬馜刚刚去煮粥了，宋坤年迈，牙齿都掉了一些，吃不得磨牙的饭。
到了六十岁这个年纪，掉牙是正常的，一般人都会。
反观姬馜，因为年龄比宋坤小十岁，看起来还挺年轻的。
或许，这就是老夫少妻的好处之一吧？
“夫君，你爱喝的燕麦粥，煮好了。”
宋坤微微一笑：“馜儿，真是辛苦你了。”
燕麦，目前是勍朝的特产粮食，目前勍朝农业，多数种植此种作物。
北方的燕麦最早熟品种，70天一熟，最晚熟为120天，两者相差五十天。
而南方的燕麦多数要220天，最晚熟高达280天。
宋坤其实并不是喜欢吃燕麦，而是他没得挑。
他端起碗，右手拿起勺子，缓缓的送到嘴边。
在此期间，他的右手一直微微颤抖。
曾经那个在归秦途中可力敌大虫的男人，终究敌不过岁月的侵蚀，如今拿起汤勺都有些吃力。
姬馜见了心疼，三年前，夫君还能抱起一百二十斤的阿依依呢，一路从宫外，行走十里路。
可是，就过去了短短三年时间呀，怎么变化这么大？
原来，英雄也会迟暮的吗？
人，真的会在一瞬间老去吗？
“王父，要不我来喂你吧？”文茵姒有些看不下去，便主动过来。
“不用。”宋坤摇摇头，淡淡的回了一句。
“可是王父——”
砰！
宋坤突然像变了一个人！燕麦粥还没吃完，就将陶碗扫落下地，现在的情绪暴躁无比。
他压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沉声说道：“我告诉你们，我没老！”
“我不需要你们的照顾！”
“从今以后，谁也不能说这话！”
姬馜见状，连忙拉住文茵姒，示意女儿不要说话。
文茵姒红着双眼，她只是一番好意，却没曾想，遭到王父如此剧烈的反应。
宋坤缓缓的闭上双眼，意识到自己刚才态度有问题。
“对不起，呼很（女儿），是王父刚才太过冲动了，王父给你郑重的道歉。”
突然从一个暴躁的老人，变得卑微，这副模样，更让文茵姒泪目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不惧一切艰难困阻的英雄吗？
文茵姒来到宋坤身边，蹲下来把头靠着王父，轻轻握住他的手。
“王父，你没错，是我的错。”
姬馜在一旁默默地收拾着地面残局，公子将闾主动上去帮忙。
“你去工作吧。”宋坤没有多言。
“好。”
文茵姒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含着泪离开小院。
......
待到他们离开之后，姬馜碎碎念的说道：“你呀，平日里对我发泄一下也就罢了，何必迁怒子女呢？”
“所以，你也觉得我老了吗？”宋坤猛然抬头。
“哪怕你老了，我依然爱你。”
姬馜的这句话，让宋坤神色一滞。
他回想起来，在过去的半年里，时不时朝着她发无名火。
可是她，都忍受下来了。
“抱歉，让你受苦了。”
姬馜轻笑着摇摇头，她坐在宋坤的身边，脚一蹬，秋千摇晃起来。
“你这个人啊，就是好面子，越老越看不得别人的脸色，听不得别人的话。”
“嗬嗬嗬，就与我阿翁当年一个模样，真有意思。”
宋坤默了默，随后问道：“你不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很心疼你，觉得你很可怜。”
“曾经的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大家都崇拜你，可是现在，成了一个被病痛缠绕的老朽，连吃饭都要费尽力气。”
“想必，你一定无法接受现在无能的自己，才会发怒吧？我理解你，更心疼你。”
宋坤无言以对，姬馜的这番话，说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正是因为现实的巨大落差，让他难以接受。
过去有多伟大，现在就有多落魄。
他如今的成就，完全是年轻时候，用命拼出来的。
这是他的错吗？不是。
错的是，他不应该对最亲密的人发泄心中暴怒，让身边人情绪煎熬。
姬馜默默地忍受着他的臭脾气，想必在背后，一定哭了许多次吧？
因为，她也无能为力，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她没有办法改变。
宋坤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颤抖的抬起手，握住她的手。
两人肩并肩的，望着日出日落。
......
公元前210年，二月。
秦朝邯郸郡传来噩耗，芈彧去世了。
谁都不会想到，她居然会一夜之间离开人世？
芈彧，死于急性疾病，高血压。
她离开的那天夜里，还抱着宋乾睡觉。
两人自从上次重游故里后，就没有再回去咸阳，而是一直生活在老屋。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宋乾弥补了当年未能陪伴妻子的遗憾。
可是今天，妻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离去，让他难以接受。
高血压，具备家族遗传性的疾病。
楚考烈王熊完，就在公元前241年迁都寿春后，正准备雄图大业，当年就突然驾崩了，享年五十二岁。
史料中，并未记载他的死因，大概率是什么突发疾病。
而芈彧身为楚考烈王的女儿，或许就遗传了他。
芈彧，比宋坤小一岁，享年五十八岁，比她的王父多活了六年。
或许，与宋乾陪伴她一直生活在故居有很大关系。
可惜，她终究还是熬不住了，死在了晚年最幸福的时刻。
宋乾第二天醒来，突然发现妻子的身体很重，轻轻拍打，却没有反应。
他还以为，妻子睡得很沉，于是轻轻抽开手，出门做早食。
觉得她身子有些冰冷，便又盖了一张被褥。
当他忙碌完成后，在门外大声呼喊，却始终都没有回应。
宋乾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跑进去查看。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妻子的身体早已僵硬。
不过，芈彧直到临死前，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笑容，她紧紧地闭上双眼，看起来真的好像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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