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时候的张柚，心中已然有些变化。
小姨说的那句“她大学之后几乎没有同我要过生活费”深深刺痛了张柚的心。原以为小姨是不知情，没想到，她一直都知道。她知道，所以她装作不懂，所以她不提不问。
那一刻，张柚有些心寒。
可她又一想，自己确实不是小姨亲生的，小姨对儿子比对自己好，自是毋庸置疑。人之常情的事情，她又怎么能左右？
她不能强求的。
更何况，她只是为了那张相似的脸，只是想要借此透过她看自己的妈妈。说来可笑，小姨家中本是有她妈妈的照片的，可是奶奶说家里放着那些东西不吉利，给扔了，张柚想要找，却没有找到。她已经没有他们的照片了，他们留给她的东西，全都没有了，而她也快忘记他们的样貌，幼时的记忆，终究还是太模糊，她记不清他们到底是怎样的面貌，只能回忆起他们对她的宠爱温柔耐心细致。
算了，只要还能看见小姨，就还能记起妈妈的样子。
那时的小张柚如是想到。
而今后几年，她也如此想着。
所以，当奶奶在饭桌上故意说着“成年之后的人呐，得自力更生！”时，张柚只是装作不谙世事的孩子，安静地坐在角落吃饭，没有搭话。
奶奶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很是气愤，还想继续发作，却被小姨借着夹菜的由头堵住了话。
此事也不了了之。
饭后，不知是谁提起了哥哥的女朋友，他们笑嘻嘻地计划着在年后安排订婚宴，等到哥哥毕业之后，再安排婚礼。
张柚坐在沙发上，怀中抱着已经长大的布偶，眼神一瞬间愣住了，但她很快低垂下眼睛，不让人看清她的情绪。
这些年，她已经学会了适当地当一个透明人。收敛自己的情绪，不让人发现分毫，也从不与人交心。
所以她只是识趣地掩饰自己的落寞，安静待在沙发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猫。
大学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发个消息，或者是电话时说一声，可是他们都没有。从没人告诉她，哥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甚至从他们的话语中来看，他们都已经见过那位未来嫂嫂，并且都十分满意她。
没人问过她，想来她的意见也无足轻重。
张柚轻轻地替布偶顺毛，面上虽然表情淡淡的，但是内心却酸涩得很。
原来，我真的是外人啊。
连这个家要有新成员加入，她都没有资格知道。哥哥和奶奶不说，张柚知道他因为厌恶；小姨夫不说，是因为不在意；而小姨……又是为了什么呢？
张柚无法抑制自己的思绪，万千想法闪过，每一个，都在诉说着他们在刻意边缘化她这个结果。
心脏闷闷的，呼吸变得有些艰难起来。张柚有点想哭了，她觉得自己好像要坚持不下去了，如果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在乎她的人了，那她还有理由继续留下吗？为了那张和妈妈相似的脸？
心中苦痛翻卷着，像是一双大手，将她困在名为孤独的海洋里，叫她挣脱不得。
偏偏她最想要的，最得不到。
那海水如有实质般，灌入她的口鼻双耳，她想要张口，可刚刚轻启朱唇，嗓子像是被堵住一般，所有求救的话都哽在其中；耳边他们的说话声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仿佛隔了很远很远。
太难受了。
张柚的手神经质地抽搐了两下，她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只要一点点就好，能拉她从这压抑窒息的空间里出来就好。
手心处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很轻，痒痒的，却将她拉出自己的思绪。
张柚回神，低头看向掌心处，只见怀中的布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小心舔舐着她的掌心。
张柚的神智终于清明起来，她怔怔地低头看着怀中的布偶，那双冰蓝色的清透眼眸，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平息住她糟乱的心绪。
布偶的毛软软的，它眨着一双大眼睛，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眼前之人，是它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它歪了歪头，眯着眼睛，小表情很是享受，轻轻地蹭了蹭张柚的手心，像是在说：“不要不开心啦！”
掌心处传来的柔软，像是一股暖流，流经四肢百骸，将她一颗浸泡在冰冷潮水中的心，悄无声息地滋养起来，重新跳动着。
她看着布偶，温柔地捏了捏它的耳朵，嘴角挂上一抹温柔的笑，连眼神都是温柔地仿佛要沁出水。
她在心里默默冲它说道：谢谢你啊，我的小白。
心绪平复之后，张柚再听他们安排着订婚的事情时，已经无波无澜了。
说她自欺欺人也好，说她懦弱无能也罢，她只想继续留在这，既是舍不得小姨，也是想报答他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订婚宴上，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张柚想插话也插不上，只能安静坐在一旁。她看着小姨对儿子儿媳妇的满意喜爱，也就忽略了他们忽视自己而产生的失落。
寒假过得很快，转眼，她又要回校了。
他们把哥哥结婚的日子定在了暑假七月多的时间，张柚已经打算好回来见证他们的婚礼。虽然他们不算亲厚，但好歹一个屋檐下这么久，总得回家参加的。
只是，张柚还是高估了自己。
五月里，学校里正是最忙的时候，马上就是考试月了，许多人都开始泡在图书馆里复习，张柚也不例外。
等到她晚上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接到小姨的消息时，才知道哥哥的婚礼提前了。
喜讯实在是仓促，张柚只能急促地定下回去的机票，第二日早早和辅导员请了假，匆匆赶回去。
哥哥的婚礼很热闹，她是当天早上赶回去的，刚好赶上他们的婚礼，她将自己早早备下的礼物放到礼物处，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因为这里没有给她特意安排一个位置。
婚礼之后，她还没和小姨说两句话，小姨又被往来的亲戚吸去目光，她只能看着小姨和小姨夫在那喜笑颜开地招呼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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