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最后一个离开房间，回身关好了门。
李永年从怀中取出筒炉，放置在林如海身旁。
英莲早已依照古法将从斗香会上得来的荼芜香制成了香粉。
考虑到林如海病重，怕烟气熏扰了他，预备用焖香之法。
整套动作英莲盯着李永年练习了不下百遍，李永年只觉头大，就是小时候父亲教他念书，也没那般啰嗦的。
也多亏了前一日的练习。
松灰，开洞，入粉，起炉，出香……
李永年一气呵成。
待一切完成之后，才屏息退出房门。
英莲没有交待其他人不能闻香。
只是李永年觉得，荼芜香那样玄乎，谁也不知道功效是什么，万一没病的人闻了出了什么岔子可就不好了。
至于林如海，闻不闻香的，也不可能更糟了。
两个姨娘并黛玉都等在门外，见李永年出来，几双眼睛一齐看向他。
“稍等片刻才知。”李永年解释。
站在离女眷较远的地方，李永年估算着时间。
贾琏有事与黛玉并两个姨娘商议，来到后院看到李永年，大为吃惊。
李永年只好又解释了一遍，自己如何找不到人通传云云，说罢施礼告罪。
说得贾琏羞愧难当，也向李永年行礼，“是为兄之过，怠慢了贤弟。只这府中之事杂乱，实是难以周全。”
贾琏不是没有经过事的人，只是在荣国府，后宅的事自不必他烦心。
对外一应事情也都有惯例，他只需要协调妥当，再施恩施罚地整治一番，没有办不成的。
可这林府不同。
贾敏去世后，虽有尤姨娘管家，可到底不如世家小姐，有些事情本就安排的不到位。
再加上人心惶惶。
就如一个铺子，东家重病，伙计们哪里还顾得上生意，不是担心拿不到工钱，就是想着东家死后怎么偷拿点家当去换银子。
折腾得贾琏焦头烂额，平日里嫌弃发妻王熙凤是夜叉婆转世，现在真想有熙凤在侧，将这一摊子事好好理一理。
李永年自是表示理解。
又说回香的事情上，再三强调，他也不知荼芜香是否真的有奇效。
不让英莲来此的原因也在这里。
英莲心思单纯，一心救人，李永年怕她被有心之人算计，若是将林如海之死牵扯到英莲头上，那可有数不尽的麻烦事。
“不过是尽人事，安天命罢了。小老弟你能跑这一遭，咱们也得领你的情。”
夜风吹过，黛玉抽噎着嗽了几声。
李永年抬眼看去，这才发现黛玉一直在抽泣，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她死死咬住下唇只是流泪，没发出一点声音，看起来却更可怜了。
原本只是想尽力而为，此时此刻，李永年却开始担心，若是那香没用该怎么办？林家姑娘不知又要哭成什么样，那样瘦弱的身子可经得住？
等在客栈的英莲如李永年一般忐忑，看着天色坐立不安。
施益丰劝解了几次也没用。
英莲拼命回想上一世的事，雪雁说过，林如海呻唤了整整一宿，第二日天大亮了才逝去。
林如海的死期是九月初三，那雪雁说的，就是今晚。
想了太多遍，越发觉得不真切。
怕自己记忆错乱记混了时间，又怕荼芜香真的只是一个传说。
“英莲妹妹，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你能控制的。若荼芜香无用，也是那林老爷、林姑娘命该如此，非你之过。”
考虑再三，施益丰还是开口了。
英莲有几分痴性，施益丰生怕有个万一，她将一切过错揽在自己身上，那可太沉重了些。
听到施益丰的劝慰，英莲也明白他的顾虑，“丰哥哥放心，我省得。”
待开门时，李永年双手有些颤抖。
便是攻入敌寨，面对最凶狠的匪徒时，他也毫不畏惧冲在最前面，此刻却有些怕了。
若开门后，看到的是林如海的尸身，他该做何反应？
深吸了口气，李永年还是推开了房门，霎时间异香扑面，如临仙境。
黛玉心中焦急，由雪雁扶着，跟在他身后。
慢慢走近林如海，李永年察觉到他呼吸平缓绵长，不似方才自己离开之时的急促，这才放下心。
又急忙转身，“府中可有郎中？给林伯父看看。”
黛玉的左手攥着帕子放在胸口处，听到李永年让叫郎中，整颗心揪起，“我爹爹可是不好了？”
“你……”
李永年想说治好了，可他不懂医，怕说错了让黛玉白高兴一场。
但看黛玉的模样，好像他说一句不好，她就要哭晕过去似的。
只得斟酌着开口，“我觉得……觉得吧……”
林如海病了这些时日，郎中自是时时待命的。
贾琏跟在最后，闻得李永年的话，直接退了出去找郎中。
两个姨娘则是径直凑近去看。
平时巧舌如簧的李永年还没组织好语言，已经走到林如海身边用手触碰的陈姨娘惊呼出声，“老爷似是好了！”
此刻的林如海与片刻前不同，虽然还是瘦，脸上却有了血色。以指触腕，只觉脉搏沉重有力。
一整日都如枯木死灰般的尤姨娘面上也恢复了几分神采。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是贾琏带着郎中来了。
女眷们都顾不上避嫌，等待着郎中宣布结果。
郎中也不敢抬头看，快步走至床前，将脉枕置于林如海手腕之下，手指搭上了林如海的脉搏，闭目细探。
满屋人都屏息凝神。
郎中的双眼猛然睁开，满脸的不可置信。
“林大人……林大人已无大碍！神迹，神迹呀！”
李永年听到了身旁黛玉的轻叹，“感谢上天垂怜。”
……
确定了林如海只是身体虚弱才昏迷不醒后。
黛玉欢喜的又哭了一场。
已萌生死意的尤姨娘如在梦中。
听到贾琏问起李永年荼芜香的价钱，黛玉才惊觉自己忘记了向李永年道谢。
李永年摆手，“如此奇物，便是万两黄金也无处去买。也是巧了，我与甄家姐姐讨香时，甄伯父恰在一旁。”
“甄家也是姑苏人氏，甄伯父年轻时与林伯父还有一面之缘。因着这份机缘，甄家姐姐才赠香给我，我又怎么能要你们的钱财呢？”
“甄伯父还说，若是那香真能帮上忙，他定要来府上探视林伯父。到时甄家姐姐也会来，要谢的话，你们直接谢她父女二人便是。”
贾琏深深地揖了下去，“甄老爷与甄小姐高义，某与姑父、表妹自当倒屣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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