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都市的夏夜像一只密不透风的蒸笼，黏腻的晚风裹着蝉鸣从纱窗缝里钻进来，吹得客厅里的吊扇都像是在徒劳地搅动热气。
江尧年对着玄关的穿衣镜第四次扯了扯衬衫领子，指尖触到布料上薄薄一层汗，连带着心也跟着发紧。
直到门铃“叮咚——”一声响起，清脆得像劈开了闷热的空气。
江尧年几乎是踩着拖鞋冲过去的，手刚碰到门把又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拉开。
门外站着的罗青英穿了条淡蓝色雪纺连衣裙，裙摆被风掀起细小的弧度，原本平坦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衬得她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
而她身后的余年手里提着几个装着水果的塑料袋，表情依旧是惯常的安静，见了江尧年只是轻轻点头。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江尧年连忙接过罗青英手里的米色手提包，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腕，凉丝丝的。
他又往前凑了凑，在她汗湿的额角印下一个轻吻，语气里藏不住欢喜。
“在楼下便利店碰到的。”
罗青英抬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领带，嘴角弯起：“余年刚收工，说顺路就一起上来了。”
余年拎着水果往旁边让了让，声音轻得像怕打扰了什么：“大哥……大哥和嫂子在里面吗？”
“和嫂子在厨房忙活呢。”
江尧年弯腰凑近罗青英，压低声音和她小声嘀咕：“他看起来……嗯……比上次温和些。”
罗青英被他逗得轻笑出声，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他又吃不了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事，别紧张。”
三人刚走进客厅，就听见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紧接着唐初玉端着一盘拍黄瓜从里面出来。
唐初玉看见罗青英，立刻把盘子往茶几上一放，快步走过来，伸手就拉住了罗青英的手。
她掌心暖暖的：“哎呀，我们罗老师可算来了！快坐下，别站着累着，沙发上有靠垫，我刚晒过的。”
她拉着罗青英往沙发走，眼睛里满是好奇：“这都四个月了吧？反应大不大？会不会恶心想吐？”
“年年这孩子，之前一点都没跟我们说，还是上次我去他单位碰到他，才知道你怀孕的事，可把我们急坏了。”
罗青英挨着沙发坐下，后背抵着柔软的靠垫，舒服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谢谢嫂子关心，前两个月反应挺厉害的，现在好多了，能吃能睡。”
话音刚落，江尧舜就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把洗干净的香菜，翠绿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
平日里总穿西装的江市长，此刻系着条粉蓝色的围裙，领口的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倒少了几分官场的严肃，多了些烟火气。
江尧舜端着一壶热水走到茶几旁，目光先是在罗青英脸上停留了两秒，最后落在她的腹部，顿了顿才开口，语气比平时温和了不少：“都到了就好，菜马上就好，再等十分钟就能开饭。”
江市长在自家厨房里一点都不显得局促，很习惯的样子，在冰箱面前还顺手拿了一把香菜。
“都到了啊。”
他的目光在罗青英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她微隆的腹部：“坐吧，菜马上好。”
唐初玉在旁边偷偷扯了扯江尧年的衣角——她太了解自己男人了，向来好面子，不肯轻易服软，这会儿能说出这话，已经是最接近歉意的态度了。
江尧年沉默得走进厨房去找江尧舜给他帮忙。
没等多久，餐桌上就摆满了菜：糖醋排骨炖得软烂，酱汁裹着骨头亮晶晶的；番茄炒蛋色泽鲜亮，还撒了把葱花；还有一盘清蒸鲈鱼，鱼眼鼓鼓的，冒着热气。
这些家常菜远不如几个人平时应酬时的菜肴精致，却蒸腾着热气，把客厅里都熏得满是饭菜香，透着股实实在在的家的味道。
“……”
大家围着餐桌坐下，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窗外的蝉鸣断断续续飘进来，气氛有点尴尬。
余年尴尬地脚趾扣地，拿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正想找个话题。
唐初玉先开了口，目光落在罗青英身上：“青英老师，你最近还在工作吗？要是累了就别勉强，身体要紧。”
“嫂子叫我青英就好，别叫老师，太生分了，”罗青英放下手里的水杯，语气得体。
“已经减少大部分通告了，就剩之前拍的那部电视剧，还有最后几集配音没完成，很快就能结束。”
她顿了顿，抬手摸了摸腹部，笑了笑：“还是得工作，毕竟以后孩子出生，需要钱的地方多着呢。”
江尧年立刻握住她放在桌布上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里满是骄傲：“我老婆明明就是是能力强，就这剩下的配音，片酬都比我半年工资还高呢。”
江尧舜翻了一个白眼：“你还真是不嫌丢人哈？”
“哈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桌边立刻响起几声轻笑，唐初玉捂着嘴笑，余年也弯了弯嘴角，紧绷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江尧舜清了清嗓子，放下手里的筷子，目光扫过桌上的人。
最后落在罗青英和江尧年交握的手上：“孩子的事情……你们有什么计划？”
“我们打算——，”江尧年立刻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尧舜打断了。
“我在问青英。”
江尧舜的语气很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目光直直地看向罗青英。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集中到了罗青英身上。她倒是不慌不忙，先放下筷子，拿起湿巾擦了擦手，才抬眼看向江尧舜，眼神平静却坚定：“大哥，我知道您的顾虑。”
“我40岁了，离过婚，有个十多岁的儿子。”
“……现在又怀了尧年的孩子，在很多人眼里，我这样的情况，跟尧年在一起，确实不合适，甚至会有人说我‘老牛吃嫩草’，说我图江家的身份。”
“又或者会有人嘲笑江尧年傍富婆吃软饭。”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窗外蝉鸣的频率，客厅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但我很喜欢他，我不太在意别人说什么，骂我的人太多了，如果别人说什么我都要在意的话，我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罗青英继续说，声音平稳有力：“我喜欢江尧年出于本心，不是因为他是谁，而是因为他善良，待人真诚，会在我赶通告到凌晨时，悄悄在车里放好热牛奶；会尊重我的事业，从来不会说‘你该在家相夫教子’；也会接纳我的儿子，上次我儿子生病，他比我还先请假去医院。”
她转头看了眼身边的江尧年，对方正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支持。
罗青英又转回头，看着江尧舜：“我只有他一个男朋友，我们是认真交往的。”
“这个孩子确实是意外，但我会负责，哪怕以后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能把他抚养长大，给他好的生活。”
“你一个人抚养是不可能的！”
江尧舜立刻皱着眉反驳，声音比刚才高了些：“这也是江尧年的孩子，我们江家不可能不管。”
他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布上轻轻敲了敲，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罗青英：“其实我并不是反对你们在一起。”
“母亲走得早，我十几岁就带着两个弟弟过，他们两个都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不是个好哥哥，没有照顾他们照顾的很好。”
江尧舜的语气软了下来，眼神里多了些疲惫和愧疚：“可能……确实是我难免会有些过度管控，总觉得他们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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