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皇兄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伊昭公主过世，他比谁都难过，每年伊昭公主的生辰和祭日，皇兄都会画伊昭公主的画像，还喝得酩酊大醉……”
“皇兄心志坚定，不会糊涂到将你当成伊昭公主的替身，但如今你已知皇兄的心思，还是要尽量跟他保持距离才是……”
拓跋堃的嘴唇不断地开合，青城却觉得像是在听鬼故事，她嘴角噙着一抹讥诮，漫不经心道：“那还不容易，你现在就带着我离开营垒，日后不要再让我与他见面便是。”
拓跋堃对青城的反应还算满意，其实不论她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只要讨巧乖顺地留在他身边，他便满意了。
他极淡地笑了一下：“现在还不行，不过不需要等太久，待此役结束，皇兄登基，我就带你离开京城。”
拓跋堃说得异常轻松，青城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柔然骑兵的人数虽多，但他们并不擅长在山地密林间作战，加之闾光和纳罕本就不合，难免相互掣肘，珩王身边除了两队武宁卫外，还有三位将军及其麾下将士，他们以一敌百，悍不畏死，此战虽艰难，但珩王获胜的可能性极大，若非如此，邯平和方笑亭也不会放心离开。
青城带人袭营，虽未完全切断闾光的后路，可肃王和予修的手下死伤惨重，战力大损，即便他们合兵一处对战珩王，也难有胜算。可听拓跋堃的语气，似乎志在必得的样子。拓跋堃这个人，嘴虽不严，极好套话，但从不夸大其词或虚张声势，他如此说，自然是有必胜的把握，青城不由得有些担心。
“登基……”她语气尽量平静，装作漫不经心地整理腰间的绦带，“你似乎笃定肃王此役必赢，这是为何？”
拓跋堃眼皮跳了一下，隐隐后悔自己有些多嘴。
进帐之前，阮甄专程提醒过拓跋堃，不要在青城面前提及任何跟战况有关的细节。他之前屡屡被青城诓骗戏耍，这次事关重大，他格外留神，听到青城发问，他眼眸半垂，按捺住没有开口。
青城正要再问，一阵啁啾的鸟叫声响起，这约莫是两只鸟，声音异常清脆高亢，时缓时急，时高时低，仿佛在诉说晨光，又像是在争执嬉闹。
青城瞥了拓跋堃一眼，见他如刚才一般垂眸不语，她心中长舒一口气，庆幸他并未发现异样——这不是鸟声，是邯平的竹笛发出的声响。
邯平告诉她，他和禄奇会带着龙甲军在两刻钟后袭营！
营中如今剩下的大多是受伤的骑兵，只有拓跋堃和阮甄各带的一队人马尚有战力，但比起龙甲军，实在不堪一击。
不过为了稳妥，还是要挟制住眼前之人才好。
心念起，青城淡淡一笑：“你既不愿意说，我不问便是。”
拓跋堃抬起头来，周身的冷肃狠厉之气消散殆尽，他看着青城，眼中有柔和的光芒，像是月光下涓涓流淌的溪水。
他忽然抬手，解开覆在她肩头的披风，青城蹙眉，伸手阻拦，却被他一把握住手掌，她另一只手中还拢着那枚银针，犹豫之下一时未动，不过一瞬的功夫，青城只觉得后背一凉，拓跋堃已将披风扯下。
青城裸露的后背一览无余，拓跋堃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道：“是皇兄？”
青城并不挣扎，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肃王对我另眼相看。”
拓跋堃拧眉，但依旧为肃王辩解：“郡主心思诡谲，行止时常出人意表，皇兄封住郡主的穴位，也是万般无奈之举。”
他轻抚青城的腕间，低声哄道，“日后你就乖乖留在我身边，我会护你周全，有没有武功又有什么差别呢？”
青城气结，瞥了一眼他的膝盖，反唇相讥：“照你的意思，你如今跟过去也没什么差别？”
拓跋堃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道寒芒。自从不能行走如常后，他消极许久，身边侍奉的人皆是时刻警醒，言辞谨慎，生怕说错个一星半点，惹他不快，而如今，青城口无遮拦地提起此事，还是如此不屑的语气。
他眯起双眼，周身的气息逐渐变得凛冽，半晌，他轻佻一笑，蓦地将青城拽到怀中。
他自小金尊玉贵惯了，除了因神夔之变短暂经历过几年颠沛的生活外，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加之容貌俊朗的缘故，身边从不缺乏女子。他流连于百花群芳间，然大业未成，便从未将一颗真心寄付。至于青城，虽有倾城之貌，但他一向不看重女子的皮囊，最初的纠缠只是为了从她口中打探到四猎图的下落，随着不断往来，他不知何时已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从前他武功远不及她，残废后连走路都成了奢望，他一度心灰意冷，但从未想过要放手，如今她内力尽失，只剩下花拳绣腿的武功招式，像是一只被拔去利爪毫无威胁的小兽，这样的她，让他安心且痴迷。
他阴鸷的脸越靠越近，眼看着就要吻上她的嘴唇，青城忽然抵住他的肩膀，看向帐外。
拓跋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眼便看到帐帘上阮甄站得笔挺的纤瘦身影。
他只当是青城害羞，勾唇一笑，清了清嗓子，扬声道：“阮甄，你先退下。”
阮甄先顿了几息，才道：“王爷，殿下特意叮嘱过……”
“本王说退下！”拓跋堃已经有些不耐。
阮甄僵立片刻，抱拳道：“是，属下告退。”
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听不真切，到最后只余风声，其间夹杂着一阵鸟叫声——又是邯平的竹笛发出的声响。
传达的消息跟刚才的一致，只是时间做了修改，从两刻钟改成了一刻钟。
这是龙甲军的习惯，当发现对方被困需要营救时，会在行动的半个时辰前开始传递消息，且每隔一刻钟传递一次包含时间内容的消息，直到得到对方取消行动的暗示，若对方一直不回应，龙甲军便会按计划直接实施营救。
这样做不仅可以提醒被困者行动渐近，还可以避免被有心人发现完全一致的鸟叫声从而怀疑是有人在暗中传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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