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老四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了，搂着谷俊宇的肩膀开始诉苦。
“你知道不？咱哥们也是谈过恋爱的！在昆明军官训练班，搞联谊的时候，认识一个大学生，马丽丽，山东的，人长得好看，脾气也好，对我也好，一块游山玩水，一块新吟诗作对，我回了部队，她天天给我写信，我去了印度，缅甸，信都没断过。在异国他乡，能收到信，是最幸福的事，我的团，没几个能收到家信的，她的信，支撑着兄弟们一路杀敌先锋。”
“仗打完了，好不容易活着回到了昆明，你猜怎么着？昆明大学生搞了场大游行，闹哄哄的。邱长官把我们团从第八军要回第五军，第一件事就是去镇压学生，而且还是马丽丽他们，你能想到当时的情况不？他们就跟我面对面瞪着眼，吵吵嚷嚷的，我让他们解散，他们不搭理，上头让我们开枪，我真的下不去手，子弹是用来打鬼子的，不是用来打这些学生的。我怕别的队伍真的会开枪，就下令部队冲散他们…从那之后，马丽丽不理我了，还跟一个他们学校的男同学好上了，还写了最后一封信，骂我是帮凶…”
闫老四垂首顿足起来:“疼啊，心口窝疼啊！我咋就成了帮凶了？我是国府的军人，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党国的安全，我们拼死拼活的打败了日本人，他们这些大学生就知道喊口号，知道个屁？让他们上战场，头顶飞子弹，裤裆底下滚手榴弹，直接就得把他们吓尿裤子！”
一提到这个，禹航来劲了:“对，他们就是受到坏人的蛊惑了，成了人家的工具！”
谷俊宇知道他们指的是谁，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毕竟他们两个可是属于一拨的。
他立刻换了下一个问题:“那，我问你，你咋就看不上四川的呢？”
闫老四一脸苦涩:“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在藤县时候的老排长杨娃子，我们一路走到缅甸的，在武汉会战让鬼子打掉了一个蛋蛋，他说，等打跑了鬼子，就让他妹妹给我当媳妇…”
谷俊宇好奇:“那是她长得太吓人了么？”
“我本来也这么觉得的，就他长那窝瓜样，妹妹能好看哪里去？”闫老四继续诉苦，“从昆明去金陵，路过四川，我们哥俩顺道去他老家相个亲，其实，长得难看，咱也认了，反正咱长得也不行，有自知之明的。见到人之后，真是意外，人家长得是真水灵，眼睛大个子高，鼻梁高，还不裹脚，我就问杨娃子，你这个妹妹是捡来的吧？他揍我一顿，说是一奶同胞的。”
“我当时那个得意劲啊，就别提了！这要是把她带回去，俺爷还不喜毁了？”
谷俊宇说:“这不是挺好的么？咋了，也让人拐跑了？”
“我巴不得呢！”闫老四恨恨地说，“我觉得，长得好看，脾气肯定也会好。完了，错了！就是因为我说了一句过分的话，她就扛着扁担撵了我两个山头！一路撵，一路骂，都不带歇歇的！最后还是让她打了几下子才算拉倒！做的饭，那更别提了，没辣椒的话，这顿饭就没法做，吃的我两头受罪，屁股眼都能喷出火来！”
谷俊宇忍不住笑出了声，禹航好奇地问:“你说啥了？”
闫老四双手在胸前一边比划一边说:“我就说，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这粮仓有点小，以后有了孩子，孩子要是埋怨咱不舍得给他吃饱，那可咋办？她那巴掌打脸上，比子弹打得都疼！”
谷俊宇笑得直不起腰:“活该你挨揍！”
禹航开始开涮:“那就让狗老大给你介绍一个美国的，那家伙，胸大屁股圆，他有路子!”
负责监区巡逻的梁大元突然跑进来，神色慌张地说:“团长，大事不好，杨娃子带他妹子来找你了！”
“我的咣当来！”闫老四也跟着神色慌张，脸都有点发白了，四下寻找躲藏地，就算是在战场上也没有这么慌张过，眼神最终落到了床底，俯下身体就要往里钻，“就说我不在！”
谷俊宇和禹航二人面面相觑:这女人有这么吓人吗？
梁大元伸手从盘子里抓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幸灾乐祸地说:“又有好戏看了！”
脸上有条伤疤的上尉军官走了进来，说话川味十足，跟康蛮子口音差不多:“我的妹婿呢？啷个怂呢？”
料想这位就是杨娃子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子，进门就吼起来:“瓜娃子，死哪里去了？”
谷俊宇和禹航同时毫不犹豫地指向床底，然后闫老四就被兄妹俩给拽出来了。
杨娃子把他按在凳子上开始说教:“你娃啷个就不仗义了呢？在缅甸的时候，老子就说让你娶我妹妹，你可是在昆明答应老子的，你说，老子的妹妹哪里配不上你？”
他妹妹也上前揪住他的耳朵质问:“说噻，老子哪里不入你的眼？是老子做饭难吃，还是不会干家务？”
闫老四疼得表情夸张，一个劲求饶:“扣啊，是我配不上你，我是个粗人…”
话没说完，这个叫“扣”的女子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老子偏偏还不稀罕细皮嫩肉的呢！我看上的男人，就该顶天立地，实话告诉你，老子就是看中你喽，你跑不掉的！”
谷俊宇有些挠头了，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替兄弟说两句话了，于是劝说道:“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是两厢情愿的，强扭的瓜不甜，拉郎配的事可干不得。”
“扣”很倔强:“管它甜不甜，止渴就行！”
此话一出，在坐的一群爷们都感觉有些脸红了，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去拉架了。
“扣”翻开闫老四的衣服领子，一脸嫌弃地说:“哎哟，脏死了，赶紧脱下，我给你洗了！你是个军官，形象马虎不得！”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满堂哄笑声和嘘声。
老四像一个乖孩子，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老实地脱了衣服递过去，“扣”一把抓过衣服，撅撅地出去了，临走之前指着杨娃子厉声说:“我洗完衣服之前，你给老子把事情给我定下！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谷俊宇一脸无辜:“咋连我我带上了！”
女子出去了，屋里瞬间安静得出奇。
谷俊宇先开口了:“老四，你到底咋想的？说个实话！”
闫老四一个劲地挠头:“打仗冲锋，我不含糊，这个事，我拿不定主意哟！只是还没有那种感觉！”
谷俊宇乐了:“听这话，你也不是真的讨厌人家，你要啥感觉？”
闫老四支支吾吾地回答:“就是心动的感觉，跟你们这些土包子说不明白的，爱情，懂不？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块过日子这么简单的！”
谷俊宇笑了:“你说你一个糙汉子，咋跟那些秀才一样酸呢？什么他妈的狗屁爱情，能一块好好过日子才是正道！懂爱情的给你洗衣服做饭不？懂爱情的天天跟你哭哭唧唧的，你能痛快不？我倒是感觉这姑娘挺豪爽，挺好的！”
闫老四光挠头不说话。
杨娃子叹了一口气，语气深沉地开口了:“我这个妹妹，也是个苦命的哟！之前有个定娃娃亲的男娃，名字叫纽，两人的名字加一块就叫纽扣，本来打算就要结婚的，结果，闹日本子，男娃跟着我出川打鬼子，死在了山西…我根本没法给妹妹交代嘛！她死心眼，就是要找一个打过鬼子的军人嫁了，杀的鬼子越多就越好，老四杀的鬼子数不清，我妹妹这才缠上他了嘛！从四川撵到重庆，从重庆到了南京，今天又跑来了镇江，三个月跑了半个中国，不把老四搞到手，她是不愿意回家了，我有啥子办法嘛？”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还是谷俊宇先开口:“这么一说，我觉得，这个姑娘主意正，适合白天当兄弟，晚上当夫妻！”
老四终于不挠头了，不过还是支支吾吾的:“这种事，我觉得，还得听父母的…”
“那就是说，你没意见了！”谷俊宇一拍巴掌，“你咋还跟个娘们一样呢？这还不简单？徐州，几百里地，开车顶多两天，等我这边完事了，你请假回去一趟，找老爷子说一下不就得了？你放心，你家老爷子比你有主意！”
闫老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听你这么一说，俺爷还活着！我都不敢打听啊，就怕听到不好的信！”
谷俊宇点点头:“放心吧，硬朗着呢！”
杨娃子比谁都高兴:“那，我就跟我妹妹说去了！这事，就定下了！啷个要反悔，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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