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里安没想到雪伦夫人那么好说话，甚至还真的送了一个非凡物品。
这样看来，目前魔女教派、他自己、值夜者算是达成了利益一致，暂时不需要担心被她背刺了。
接下去就是把收集到的信息传递给值夜者，免得他们大意轻敌。
当初梅高欧斯进入值夜者基地就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才导致邓恩情急之下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不过洛里安不打算亲自去黑荆棘安保公司通报消息，而是去街道的邮局给他们拍了封电报。
电报里他写了新罗夫人可能是摩斯苦修会的成员，还附上了她购买的物品清单，但没有提到任何与雪伦夫人有关的事情。
以洛里安的身份，有一些隐秘的消息渠道也不奇怪，他相信邓恩不会太过追究。
剩下的时间他去了趟祈光俱乐部——不管做什么事，提前踩点都是一个好习惯。
傍晚廷根的街头笼罩在阴翳的乌云之下，洛里安下了马车，看到街边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环形建筑。
这栋大楼是廷根市的高档娱乐场所之一，提供客房服务、沙龙场地和文娱会所。雪伦夫人提到过祈光俱乐部就在东侧塔楼的顶层。
平日里出没在这里的都算是体面人士，这个世界没有互联网，他们需要地方运动、饮食、偷情和聚会。
洛里安很自然地走进塔楼之内，他的衣着光鲜华贵，沿途的工作人员并没有阻拦。走到顶层后，他干脆打开了灵性嗅觉。
加强版的“蜘蛛感应”让整条廊道都变得虚幻了起来，无数纤细的线条晃荡着飘扬在空中，有的地方稠密，有的地方稀疏。
“开启后视野变成了雷达……”
洛里安适应了一会儿，才慢慢捋清楚头绪，顺着线条的方向往前。
无数黑色、灰色、红色的线条汇向前方拐角，它们在那里扭曲成线团，不断挥舞着触手。
只要面朝那个方向，洛里安心里就本能地抵触，两脚似乎不愿意往前挪。
他大概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了。
洛里安咬咬牙，顶着不祥的预感，踏入那条廊道，然后直面线条汇聚之地。
一股腐败、恶臭扑面而来，就像积压着尸体的死水沼泽，烂泥翻涌，又像是几万条雨后的蚯蚓被太阳晒干的恶臭……
洛里安胃里一阵翻腾，头昏目眩，连忙扶着墙才勉强保持平衡。
“艹！”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咽下嘴巴里的酸水，半天才缓过神来。
面前是两扇厚实暗沉如棺材的门板，它被漆成暗红色，边缘刻满典雅的纹路，两侧各有一座三翼天使形状的壁灯。
壁灯的昏光映着墙上的一行大字：祈光俱乐部。
“……”
艾琳往汤里下药的时候，洛里安是太阳穴隐隐作痛，而这次只是瞥了一眼俱乐部的大门，居然就差点吐了。
洛里安捂着肚子，缓步挪到后方的廊道里，狠狠地趴在窗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灵性嗅觉就像人体的痛觉机制，是一种自保的本能。还好它的应激反应是晕眩和呕吐，否则刚才可能要湿裤子了。
“还有三天才举行文学沙龙，危险感知就已经如此强烈，到时候我真的能活下来吗？”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想起这个问题了，他想退缩了。
现在的日子很好，虽说名声不佳，但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忽略不计。
他可以吃饱睡，睡饱吃，以后娶个漂亮但肤浅的拜金女，尽力守住自己的家产，很多前世难以实现的生活，在这里都不再是幻想。
而非凡世界？简直就是一个绞肉机，会把他整个吞噬，切成碎肉，或是扭曲成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
说实话，洛里安甚至开始理解雪伦夫人了，他现在就很想掏出手枪，对准祈光俱乐部的大门一顿扫射，打烂那块招牌，发泄心里的紧张和恐惧。
这是现实，不是游戏，他没有任何容错。长期处在精神高压下，失控是难免的事。
「我们是守护者，也是一群时刻对抗着危险与疯狂的可怜虫。」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冷峻，现在才领会到这句话真正的分量。
想在这个世界很好的存活下去，今后就必须不断面对这样的挑战，
“但……”
洛里安扶着墙，慢悠悠地沿着原来的路往回走，活像个刚被生活蹂躏过的人。
如果今天不去适应，几年后末日来临，外神突破屏障，他的命运就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贝克兰德大雾霾事件中，那被当成秸秆燃烧的六万人，他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也没有人会真的替他们感到怜惜。
洛里安可不想自己变成那样，他走下了一楼，看到天边的乌云遮挡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磅礴的大雨顷刻落下。
那些衣着光鲜的绅士、小姐们正遮挡脑袋，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来。
看着他们着急但略带一丝兴奋的脸，洛里安恍惚间觉得有两条路在自己面前铺展开来：
一条通往神秘莫测、暗流涌动的非凡者世界，一条通往脆弱如泡沫、但足够平静美好的普通人生活。
洛里安在屋檐下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缓步走进雨幕之中。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领和头发，但他的脚步越来越快，顶着许多人不解的目光，和他们背道而行，直到身影被大雨吞没。
黑荆棘安保公司，地下廊道的煤灯忠诚地照耀着地面。
邓恩站在魔药调配室里，细细地看着书架上的典籍，老尼尔就在背后的实验台上忙碌着。
“最近基地的防备需要格外小心，查尼斯门附近由我和戴莉、洛耀轮流监管，其他地方就由你布置灵性屏障。”
“我们必须防备一切可能潜入的人。”
“明白，只要材料能报销，这些都是小事。”
老尼尔笑着：“队长，最近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吗？”
邓恩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教会还没有公开，但也该让你们知道了。”
“上周，圣堂的查尼斯门出事了。”
“圣堂？”
老尼尔有些震惊。这消息堪比有人袭击了鲁恩皇室的行宫，甚至还要更让人震惊一些。
“嗯，圣堂。”
邓恩语气沉重：“一个序列5的大主教失控了，他冲破重重封锁，带走了一件0级封印物。”
“目前还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教会已经在鲁恩境内展开通缉，我们也要做好万一他流窜到廷根的准备。”
“这个叛徒名叫因斯·赞格威尔，他的画像后面会逐一给你们确认。
而那件失窃的封印物，资料还未公开，目前只知道它的外形类似一支羽毛笔……”
邓恩还想说什么，突然瞥见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
戴莉敲了敲门，带着一封电报走了进来：
“你那个富豪朋友来信了。”
“是和新罗夫人有关的消息，看起来还挺有份量的。”
邓恩接过电报，略微看了几眼，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新罗夫人疑是摩斯苦修会的人，她最近从非法渠道购买了一批特殊物品，这是清单，尼尔你先看看。”
邓恩把电报摊平放在桌上，老尼尔左右看了许久，嘴巴越张越大：
“这些东西都是仪式魔法的原料，通常被用于沟通隐秘的存在。”
“从数量上来看，这女人是想把一整座商场里的人都献祭出去啊……”
戴莉冷笑：“呵，那个老哈利的同伙还想着两人一起到沙龙上捞钱呢……他真应该感谢我们提前把他送进了监狱里。”
“……”
邓恩现在显然没什么心情开玩笑，他犹豫了片刻，转身对戴莉说道：
“最近局势复杂，加上祈光俱乐部的事情，要不你调任恩马特港的事情就先延后吧，我会给总部拍一份电报说明情况。”
“我无所谓，一切听队长的。”
戴莉面带微笑，语气虽然平静，眼角的欢喜却有些掩藏不住。
邓恩嘴角也略微上扬，转身向外走去：
“看起来三天后我们也得到祈光俱乐部走一趟了，事态超出控制，伦纳德和洛里安可能会有危险。”
“可怜的伦纳德，入队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超高难度，希望他不要被吓坏了……”
戴莉笑着跟上，和邓恩并肩走出调配室，步伐缓慢地消失在廊道尽头的阴影里。
老尼尔隐约听到了戴莉的笑声，他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开始收拾桌台。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信封，略微犹豫了片刻。
“队长和洛里安先生都会去那场文学沙龙啊。要不还是算了，还会有机会的……”
“莎莉斯特，我们一定还有机会的……”
他咬咬牙，把信封放在火炉底部，用蜡烛点燃。
火焰缓缓吞噬了信封，露出里面一张镌刻着“祈光俱乐部”字样的邀请函，它很快也翻卷焦黑，化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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