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策在青松书院研制火铳的时候用过不少硝石和硫磺组成的火药，他又一直偷偷躲在谢潇房里，多次点火尝试投射之下，谢潇仍然记得硫磺燃烧时那种辛辣刺鼻的味道。
素白殷红的指尖轻拈那黑褐色的粉末，谢潇道：“三哥，你见着韩策了？”
谢珏眉头微皱，“与韩策有何关系？莫非他也玩儿这个？”
谢潇微讶了一下，她见到韩策的突火枪之时谢珏就已经离开了夙州，此事他的确是不知情的。
于是她把韩策整日闭门苦造火铳的事情大概说了下。
谢珏清隽的面庞从震惊转为阴沉，最后仿佛乌云密布，一脸怒容。
“你们胆子太大了，韩策才八岁，那东西不小心可是会擦枪走火的，哪日一不小心给书院炸了，你作为头号帮凶定然也要被抓起来问罪。”
“我很有分寸的。”谢潇讪笑了起来：“给他采购的火药成分有限，也只够让他尝试填充药室而已，我一再要求他避着官府的。若是这个东西研制成功，量产之下，战场上能够在很远的距离就能对敌人造成严重伤害，我们边关将士少了近身肉搏，不就少了许多牺牲了么？”
谢珏静静凝视她，薄唇轻笑：“你倒是忧国忧民。”
谢潇知道他多少有些讽刺的意味，撇了撇唇，然后又说出了答应要给韩策搜罗一些兵器制造方面的书籍一事。
谢珏忍不住轻责：“韩策现在充其量也就是兴趣斐然，造好了就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玩具而已。
这些书如若给了，必须要经过父皇同意和兵部备案，做出来的东西都要归朝廷所有，依韩策的性子他会同意么？一个环节没做好，便会给人议论制造重械意图谋反，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可有考虑过这些后果？”
谢潇恍然大悟，有些黯然失色：“这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我今日便和韩策回信拒绝此事。”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这牛皮已经吹出去了，依韩策的个性定会不依不饶的。不如这样，这件事由我接手，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盯着便是。如若他真的有这个天分，由我做这个中间人也简单些，我大渊朝的军事能力将会如虎添翼。”
感受到妹妹一丝微小的情绪变化，谢珏一张薄削皙白的脸又涌上笑意，指了指帕子中的黑褐色粉末：“你知道这个东西是哪来的么？”
“这些东西……应是枫桥镇里头的吧？”
谢潇失落的心思被他带了出来，晶莹剔透的脸孔上散发着微微的光泽：“那夜我在镇子外头等，发现四周的植物生长能力极差，显然环境污染的厉害。枫桥镇戒备森严犹如惊弓之鸟，定不是普通的商行所为，郑瑞又告诉我，里头的确是生产烟花爆竹的，这个商人投了这么大的手笔，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枫桥镇的主人其实做的是生产黑火的生意。”
谢珏偏头看向她：“所以我说，你可能会立个大功。”
“可是还是死了那么多侍卫。”谢潇垂下眼睑：“这个功劳属于他们。”
谢珏眸子骤然深沉起来，“已经给这些人的家中下发了三倍的抚恤金，当地已经调了兵围了整个枫桥镇，如若徐江能撑到我们的人进去的那一刻，他定能活着回来，你也可以安心了。”
谢潇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用过早膳，谢潇来到太子办公的丽政殿，与一众詹事府的官员和其他的侍从官打了个照面。
东宫詹事府的主詹事是也是出身翰林的文渊阁大学士范乃新，是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瘦老头，领着两名少詹事和一众府丞，名为太子辅导功课，实为谢珏的助手。
谢潇看了一圈，三哥的手下大部分都是年过四十的糟老头，整日都待在这些老男人堆中，怪不得谢珏也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语气。
男人堆里总免不了有股头油和汗水的酸臭味，谢潇忍着恶臭，端起了晚辈和职场新人应有的谦逊态度，被一名府丞领着分了个书房。
谢潇的官职是从五品，按理是没有资格单独办公的，同屋的是同品级的一名谕德，是上届科考的一名庶吉士，听说成绩在同届之中都是佼佼者，这才被选拔入了东宫的。
太子谕德说得好听是教导太子才能品德的，但除了主詹事范大人以外，东宫上下谁敢对谢珏说一句不德，所以这个职位形同虚设，一同帮着保管经史子集、制典、图书和刊缉之事，刚好与太子洗马的工作重合，所以两人就被分到了一起。
谢潇一瞧终于见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遂笑吟吟地上来问好：“赵兄，久仰大名，小弟今后就要跟着你混了，还望多多指点。”
赵长毅自书架前探出身子，原来这就是还未入职便已传遍东宫的七皇子？
皮肤吹弹可破长得也很是清秀，倒没有什么皇家人的架子。
赵长毅对谢潇的印象不禁好了几分，搁下书本就要拱手行礼，谢潇却抬手示意不必，“别这样，今后都是同僚，怪累的。”
赵长毅也是个豪言爽语之人，五官轮廓分明，身量高大又昂藏七尺，谢潇不摆架子，他也乐得和睦相处。
年轻人极好沟通，不出半天，赵长毅家中三代的底细，上至七大姑八大姨，爷爷娶了几房小妾，爹爹在外头存了多少私房钱，包括老家几亩地都给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谢潇是皇室中人，底细整个大渊朝都知道，她也没什么可交代的，只约定了今日下值后两人一同去宴清楼喝酒，她请客。
赵长毅欣然应下。
下午，谢潇提起太子有意要对大渊朝的货币问题修书上表，询问赵长毅要参考哪些书籍。
赵长毅道：“殿下之前是提过此事，但若想轻易改制恐怕不易，给你推荐这两本书。”
谢潇想到从前父皇提过最敬佩先人贾谊，而看到赵长毅推荐的两本书《货币论》和《轻重篇》中，刚好有一本就是贾谊所着，遂喜笑颜开：“多谢赵兄。”
赵长毅自一堆书籍之中又挑拣出来几本，道：“这些史书虽不是专讲货币的，但也对先人的贝币、铜钱、白银也有所研究，你过来看看……”
谢潇站他身侧，古籍字体小又模模糊糊，她觉得有些费眼，于是又凑近了些。
“三晋与布、刀出齐燕、私铸乱政……”她轻笑，果然与搭档混熟，连扒书的时间都省了:“赵兄将东宫藏书摸得滚瓜烂熟，不愧为进士中的进士，将来要娶的那家的姑娘，可真是有福呢。”
得品貌非凡的皇子一句称赞，赵长毅纵然是男子，耳根子也不禁红了红。
谢珏自堂外路过，刚好就看到刚刚认识的两人欺身相近，还眉开眼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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