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办公室里，苏瑾面前站着两个小孩，一个耷拉着脑袋，一个站得笔直。
“说说，为什么你们的作业连错题都是一模一样的？”
片刻沉默后，徐大成偷偷瞟了眼旁边的小伙伴，小声开口：“因为我们昨晚做梦，梦到一起写作业了。”
徐大成话音刚落，旁边的高正义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他当老师是傻的吗？敢做就要敢当。
“我们昨天抢别的同学的作业抄了。”
苏瑾愣了一下，问：“你们抢谁的作业抄？全班只有你们两个的作业一模一样。”
“我不能说，”高正义很有义气，“是我抢别的同学的作业抄的，我把一些题目答案改了，这个傻子拿了我的作业本，一字不漏的抄下来，所以我们的作业才一样。”
“你知道抄别人的作业是不对的吗？”苏瑾问。
“知道，”高正义说，“可是读书没什么用，我想去当兵。我回家要干活，没有时间让我写作业。”
“你想去当兵，诚实是军人重要的品质。你抄作业，这是不诚实的行为；你抢同学的作业来抄，这对辛苦做作业的同学是不公平的。”苏瑾说，“你有不做作业的理由，但是你没有抄作业的理由。”
“我可以不做作业？”高正义问。
“你不想读书，不想进步，那没人能逼你。只有你能为你的人生负责。”
“我爸的腿被枪打伤了，现在只能待在家里。我们家靠抚恤金生活，我得帮我妈做些事赚钱。”高正义解释。
苏瑾微微一怔，眼神柔和下来：“这个我们能商量。以后你没时间做作业，可以告诉老师，晚些时候交。当兵读书也有用。只有读书，有文化和领导才能，当兵才能走得更远。”
高正义想了想，点点头：“老师，我知道了。”
苏瑾看向徐大成，说：“高正义答应以后自己写作业了。你跟高正义在一起，以他为榜样，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我以后也不抄作业了。”
“高正义，以后由你监督徐大成；徐大成，你帮助高正义，可以吗？”
他们俩看了一眼苏瑾，又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
“你们两个出去吧。这次作业不算，你们自己写好，再交给我新的。”
冯丽华捧着书本从外面进来：“他们又抄作业啦？这两个同学骂也没用，教也不改，一直都是刺头。”
苏瑾笑了笑：“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看他们怎么样。”
“苏老师，明天能不能跟你调两节课，我上下午的课，你帮我上上午的。”冯丽华问，“明天我有些事情，需要上午去处理。”
“行，冯老师，你去吧。”
—
孙德志在生产队供销社算着这个月底的账，售货员孙文鹏走进来，说：“三哥，刚才我看见嫂子了。”
孙德志猛地抬头，问：“在哪里？”
“就在供销社门口经过，我叫了她一声，让她进来坐，她说有事，跟我打声招呼就走了。”
孙德志从椅子上站起来，匆匆地追了出去。
小路两旁的竹林郁郁葱葱，孙德志看到小路尽头的冯丽华的背影，她依然消瘦，穿着灰蓝色布衣，低着头走得很快。
孙德志不自觉地迈开步伐，朝着她的方向追了过去。
“丽华！”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冯丽华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没有回头，加快步伐往前走。
一阵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声，卷起地上一片枯叶。
“丽华。”孙德志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手臂。
冯丽华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孙德志，看着他这张跟一般农村人不一样的白皙斯文的脸。当初就是因为这样一张脸和他所谓的文化打动她，但是现在再看这张脸，心中已经毫无波动。
“什么事？”冯丽华冷淡地问。
孙德志愣了一下，沉默片刻，问：“你怎么不回家看看？”
“家？哪里是我的家？”
孙德志皱了皱眉：“一说话你就要吵架吗？你嫁给我了，你说哪里是你的家？”
“我还以为你说我嫁给你了，我们的力气就该往一处使了，你在我和你娘之间应该偏向我，你发的工资应该是咱们的小家做主了呢。”冯丽华语气冷淡，眼神里带着一丝讽刺。
孙德志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犹豫了片刻，低声回应道：“娘有些地方是做得不对，但有些话也有道理的。有道理的你就应该听。娘年纪也大了，有不对的你也应该体谅，你要有个好的态度，我才好帮你。”
冯丽华的笑容有些苦涩，眉眼间透出不满：“你以为我忍让你娘她就不会再找我麻烦了？你以为我应该没有脾气地处处体谅她，忍让她，是吗？”
她的话语越来越冷：“你以为你站在我和你娘中间打个马虎眼，我就应该对你感恩戴德了，是吗？”
“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但是你总是这么想，这么犟，没办法解决问题。”
冯丽华扫了面前的男人一眼，仿佛不可理喻。
“是的，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想解决这些问题了。我不想去争论谁对谁错，我只想安安静静过好自己的生活。”
“你这么想是对的，家事就没有什么对错，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你搬回来，我们好好过日子，再生一个孩子。”
冯丽华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面前的男人，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是我们过好生活，没有我们了，是我和雅笙过好我们的生活，你和你妈过好你们的生活。你想生孩子，再娶个女人给你生。”
“你说的这是什么说话呢？我怎么可能会娶别的女人？重婚是有罪的，我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我们可以离婚，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不可能。这种有辱门风、背信弃义的事情，我不可能做。我娶了你，就会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是吗？那我还要谢谢你了。”冯丽华冷笑：“那要是我说我不会生孩子了，只要雅笙，你娘会同意吗？你会违背你娘的意思吗？”
“我想再跟你生个孩子，就是因为想让娘放心，不再找你的麻烦。只要我们再生个儿子，娘就不会再说什么。”
“那我也跟你说清楚，我对我们的婚姻没信心，我不会再生了。我现在的唯一希望就是雅笙，我要好好培养她，让她通过读书走出这个地方。读书明理，以后不要嫁到这样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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