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第一次觉得这个有恩于他，让他崇拜的人，竟然身世是如此让人心悲，他突然就理解他从前的那些惊世之举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郁爷爷鄙夷的看着他，“别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过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谢花村里的人很好，常常会资助我一些吃的东西，用的东西也有不少，他们可怜我，怕我冷死在那茅草屋里，给了我很多厚重的衣物，村长也把他家里的一床被子拿来送给了我，后来我还交了不少朋友……”郁爷爷眼神有些游离，微微陷进了回忆里。
“所以您后来参加科举改名换姓是为了不破坏谢花村的祖训？”
“这些祖训我压根不放在眼里。”
郁爷爷给自己又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说，“朝廷并不知道有谢花村这么一个地方的存在，当年那些逃难的人在山里安顿，报备给了知县，那些年还有许多地方战乱并未停止，所以知县也并未上报这个地方，那些年因为苦难，知县有要求谢花村这边赋税。
只是那些都是被知县一个人贪了去，后来周边都安稳了，知县自然也就看不上谢花村那点少得可怜的东西了，便也不愿再千里迢迢派人踏足这里收纳那点粮食了，谢花村便也不需再赋税，这里甚至早已被他们遗忘了，每年上交的名单其实都只留存在了镇子上的黄老那里，没人来收过，只是这件事除了黄老跟我没多少人知道。
科举是我一人的想法，我不希望因为我而让谢花村重新要向朝廷赋税，只要他们一直不知道有这个地方的存在，那这里便能一直过安居乐业的生活，若我报出了谢花村这个地方，那这里就要重新背负那沉重的赋税……”
“可既然名单还在，他们提前收取名单，那不是多此一举吗？”黎叔还是不解，“而且那堆名单他们收不收能有什么用？”
郁爷爷眼眸一冷，“小黎，你还是太不了解那些人的手段了，也难怪你当初会被陷害得那么惨，村民所有的信息全靠名单跟文书的一纸之言断定，你说他们收那些名单上去做什么？”
“他们想在名单上面做手脚？”黎叔眉眼一跳，只觉浑身发冷，他拳头捏得紧紧的，“所以当初……”
“那你让谨笙为官道，那不是让他去送死吗？”黎叔转头看着他，眼里都是不赞同。
郁爷爷垂下了眉眼 ，掩下眼里的情绪，他声音都略微沉重了起来，“我也不希望他走这条路，可如今我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朝廷中有多少人参与进了这件事中我们并不知道，这些官员，谁是敌谁是友，我们更不清楚，唯一的方法就是把消息直接传到皇室的耳朵里，唯有皇室之人是真正在意这可能威胁他们地位的存在的，而能办到的唯有状元殿试。”
黎叔扶额，绕来绕去，怎么又绕回来了，“郁先生，恕我直言，我并不觉得您那孙子能考上状元。”
郁爷爷不以为意，“那是你以前没见过阿笙，你若见过以前的阿笙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黎叔疑惑，“以前谨笙很厉害？”
“不，蠢如木头。”
黎叔:“……”
难道现在就很好了？
郁爷爷知道他没听懂，他呵呵着笑道:“以前的阿笙是真的跟一块木头一样，甚至我上次来学院时他还是像块木头一样，别说别人的名字，他甚至连人都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事也完全跟个空白的纸一样，一点都记不住，可今天晚儿告诉我他能记住人了，也开始愿意和人接触了甚至还愿意读书了，我不过才出来了几天，他却已经成长到让我陌生的地步了。”
黎叔想了想，“他今天确实跟我说过话，只是话很少，而且我说的话他并没有能完全明白。”
郁爷爷眼里泛起了一丝泪光，“阿笙那孩子，这二十年来除了会应我跟他奶奶的话，其他人的话他从来没听进去过，他缺乏沟通太久了，如果没有晚儿开导他，他别说听不懂你的话，他甚至可能听不到你说话，可这才短短几天时间他已经能成长到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黎叔沉思了一会儿，“您对谨笙考状元一事这么有信心，是因为有晚儿小丫头在他身边辅佐他吧？”
郁爷爷不可否认，他点了点头，感慨的说:“晚儿这丫头可以说是个难得一见的宝，只是可惜生为女儿身，世人昏庸，觉得女子为官是耻辱，总觉得女子不如男，这句话太过绝对了，就因为这些不成文的规矩，才坑害了那么多女子，若他们能目光长远一些，国家或许就不缺可用之才，若这世上没那么多对女子的束缚，跟晚儿这般的女子应该不会少。”
黎叔赞同点头，“的确，晚儿小丫头比朝中众多男子都要出色，您当年既然能做到没有文书都走上了那条路，不如您想个办法让晚儿小丫头女扮男装混进去吧，我看那丫头比您家谨笙可适合太多了，那丫头胆量跟计谋都远超谨笙那呆呆愣愣的孩子呢。”
郁爷爷给他一记刀子眼，“你咋不说想办法让我变年轻重新去考呢？晚儿再如何都是个女孩，你让她去面对一群男人，那合适吗？若她被发现了呢？到时候她如何自处？谨笙再如何都是男子，而且他对某些事上聪明着呢，我就不信他真的一辈子只能当个傻子，而且他已经在做出改变了。”
黎叔叹了口气，他确实不认识从前的郁谨笙，郁谨笙的事他都是从郁晋轩跟郁爷爷的口中了解的，他认真看着郁爷爷道:“您如果真的让谨笙走这一条路，我劝您想办法让晚儿小丫头过来陪他。”
“嗯？”郁爷爷看着他不解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谨笙那孩子在晚儿小丫头面前，不，应该说，他跟晚儿小丫头独处的时候并不像个傻子，至多是个还在懂事阶段的孩子，他跟晚儿小丫头独处时，话很多，而且很随意，而今天我让他跟我一起去拿吃食时，他明显是拘谨甚至可以说是在害怕，昨天临走前我也有远远留意了你们一下，谨笙他依赖晚儿比依赖您更多。”
郁爷爷低头沉思了起来，这些他从来没注意过。
黎叔似乎看出了郁爷爷的疑虑，他又叹了一口气，“郁先生，如果谨笙真如您所说，只是几天，晚儿小丫头就让他成长至此，我想，谨笙这样并不是因为傻，而是在于你们，你们从一开始就已经把傻子这个认知扣到了他头上，他或许是早就感知到了，所以才更不愿踏出那个关闭他的牢笼，郁先生，您对所有的事情都很聪明，甚至是在您的掌控之中，可我似乎发现您不了解孩子。”
看着郁爷爷开始迷茫的眼神，他认真的看着他说:“或许是因为您小时候没有经历过完整的童年，阿轩也自小没让您操心过，所以您不了解，可谨笙跟您们不一样，他是个普通敏感的孩子，晚儿小丫头从来没把他当成傻子过，并且愿意纵容着他，所以在晚儿小丫头面前他没了那些让他自卑的枷锁，所以他愿意为了晚儿走出那个牢笼，先生，您应该尝试着走进谨笙的世界，而不是让他按照您的心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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