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窗明几净，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铺在讲台上。
“大家都要向徐岚同学学习！”范老师满面红光，声音洪亮，“本次摸底考，徐岚再次卫冕年级第一！掌声鼓励！”
哗——！
掌声如同潮水般响起，热烈又带着青春的喧嚣，几道投向徐岚的女生目光格外炽热。徐岚嘴角礼节性地微扬了一下，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教室角落里那个空空荡荡的座位。
座位上已经堆了一层薄灰。
他心里五味杂陈。
被pUA久了，连自己都忘了，其实自己本来是个全能天才来着。
本以为摆脱了林白青，能呼吸一口自由空气。
结果呢，和聪明人打交道惯了，再听身边这些思路清晰的“凡人”说话，那种如同隔靴搔痒、逻辑永远差着半拍的沟通感，竟成了新的樊笼，反而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是……
林白青……
已经不在了。
徐岚的目光凝望着被风吹起的窗帘，光影在那张空桌面上流淌跳跃……
班级里那个位置……
永远地空了。
……
“废话，老子保送了！去学校干什么！？”
实验室内，电弧如同失控的蓝色毒蛇，疯狂扭动撕咬着空气，电光爆闪！ 干将与莫邪正以超频的姿态在仪器间疯狂穿梭，试图用它们金属的小臂拼命缝合那些不断炸裂、喷射火花的数据光缆！
林白青单手举着电话，橡胶手套上还沾着焦黑的电子元件残渣，声音烦躁得能擦出火星子：
“找什么理由！什么叫你要准备高考！？这不还有4个月？赶紧的！5分钟之内到我这！不然我扔投影索去追你了昂！”
啪！
他没好气地撂下电话，对着两个几乎累到冒烟的机器人痛心疾首：
“你们说！现在这实验材料！还有没有点身为材料的觉悟了？！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我才用200万瓦给他做了半小时活化处理，又不是要命！实验完我还请他吃小饼干，只收他成本价300块，连电费都没算他头上！他到底在抵触什么！？”
轰——！
一道失控的高能电流束猛地从断裂的主线路蹿出！ 干将躲闪不及，圆溜溜的金属脑袋被劈个正着，瞬间由银白变成了酱紫色！
莫邪尖叫着，发出高频蜂鸣扑了上去，抓起泡沫灭火器大小的干冰罐就喷！
嗤——
又是一道乱流奔涌而来！
嘭！滋啦！
两道机器人身上蓝白色电光乱窜，像喝得酩酊大醉的不倒翁，哐当、哐当几声，原地打着旋儿晕倒在地，头顶冒起一阵干冰升华的白烟……
林白青迅速戴上更厚的绝缘手套，抄起一根胳膊粗的备用电缆，对着能量接口的破口精准一怼，粗暴一扭！
滋——
实验室里狂暴的雷蛇终于被平息下去。
他这才转身蹲到两个挺尸的机器人面前，十指如飞地拆开它们胸口护板又是一通眼花缭乱的捣鼓。
刚把干将莫邪拍醒，门口就响起了节奏均匀的敲门声。
刚才还温声细语安抚干将莫邪的林白青瞬间变脸，抓起桌上两捆比麻绳还粗的绝缘高压线缆，利落地扔给干将莫邪。
门开了——
“林白青，你这又……”
“绑了。”林白青下巴一扬，干净利落。
……
试验台上，徐岚被特制导电纤维绳捆得堪比粽子。
林白青正一丝不苟地将各种闪着寒光的电极片贴满徐岚全身，嘴里还唠家常般热情：
“呦，徐岚，好久不见啊？最近百忙之中也不抽空来看看老朋友？”
“我看你妹！”
林白青手上动作一顿，目光落在徐岚被防水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的嘴上，恍然大悟般一拍脑门：
“嗨！忘了你能直接跟我脑袋说话了！精神头不错嘛！高三感觉如何？压力大不大？同学们崇拜的目光适应了吧？”
“林白青，你有本事把我放开！！”
林白青正好怼上最后一根能量引导插头，愉快地打了个响指，笑得人畜无害：
“没本事，你有本事。今天不是全班同学还给你鼓掌了？”
徐岚瞳孔里的怒火简直能点燃线缆：
“你——监——视——我！？”
“常规的实验器材磨损状况的动态监测而已。”林白青俯身，隔着特制眼镜片对上徐岚喷火的眼睛，“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
“我记你妹！把我放开！！”
林白青欣慰点头：“没错没错，还得是你，一点就会。就保持这愤怒状态！保持住！！”
唰啦！
他食指尖轻轻搭上了操作台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嗡——！
足以撕裂视界的炽白光芒轰然爆发，将整个实验室染成一片没有阴影的惨白，电流形成的巨大能量洪流瞬间吞噬了试验台，身下的金属台面应声洞开一个幽蓝的涡旋！
徐岚连人带台，沐浴在狂暴雷光中，笔直地掉了下去……
滋——！！！
同一瞬间。
整个长离市万家灯火骤然熄灭，陷入一片死寂黑暗。
……
十分钟后。
长离市恢复供电，家家户户的灯光，再次亮起。
长离市上空荡漾着对供电部门不作为的愤慨与咒骂。
但所有的咒骂加起来……
都没有徐岚现在嘴里骂的脏。
林白青躲在实验室隔壁房间，手里握着特性剥离的天钉……
他正在慎重考虑要不要把徐岚“总是没来由骂林白青”的特性剥除掉……
林白青忧愁地叹了口气：
唉……年纪轻轻，这嘴怎么跟喷子成精似的？
肯定是在学校跟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
自己就不应该让徐岚学会直接在脑袋里说话的能力。
等实验告一段落，是时候给他恶补一下什么叫文明礼貌了……
……
等监控里那无声的国骂风暴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林白青才慢悠悠地推开门，踱回一片狼藉的实验室。
看林白青的表情，徐岚就知道这一次……
又白电了。
“还不行？？”
林白青沉重地点点头，像颗被霜打的茄子。
徐岚本来已经压抑的怒火再次腾起：“哥，你行不行啊，我每三天给你电一次，我都觉得我体内的水全电解成氢气和氧气了！”
林白青眼睛都没抬，哧了一声：“净想好事，我早就测过了，半点没有。”
“林白青你tm……”
嗖！
一个冰凉的东西擦着徐岚的鼻尖飞过来。
徐岚定睛一看……
罐装啤酒？
林白青默不作声地给自己也开了一罐，哧的一声，白色的泡沫挣扎着涌出来一点。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声音沉闷得像是从啤酒罐里冒出来：
“一起……喝点？”
……
夜风裹挟着山间草木的微腥气息，清凉拂面。
两人并排坐在崖边，身下是沉睡的城市灯火，头顶是深邃的漫天星海。
林白青沉默地望着星河深处，又狠狠灌了一口酒。
徐岚握着冰凉易拉罐，瞥了眼身边人异常的沉默：
“……到底咋了？”
林白青缓缓摇头，视线依旧粘在遥远的天体上：
“天天空军，是你你不愁？”
徐岚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失落，谨慎地选择措辞：
“那……要不咱歇歇竿？”
林白青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说得容易。”
“……实际也很容易啊，不想钓了就收杆呗？难点在哪儿？”
林白青的目光终于从星空中收回，投向那片遥远记忆中异界曾经的方向，声音低沉：
“异界正在离开，我没有别的选择。”
徐岚眉头紧锁：“当时料壳准备带着异界离开的时候，你不是还支持了？”
“没办法啊，异界和现实世界太近总会相互倾轧，就像是两艘大海里面的巨轮，只要距离够近，他们就会自动相撞，必须要分开。”
“那你还在愁什么？”
“异界离开，现实世界异能会逐渐干涸……”
徐岚一抬手，一道细小的电弧在他指间跳跃了一下：
“没有啊，异能还很充足。”
“那是因为我们现实世界有一些异能保持能力，就像是退潮后的沙滩，水是都浸入沙中了。”林白青耐心解释，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冰冷的啤酒罐，“干涸……是迟早的事。”
“所以你现在是想……”
林白青终于转过头，眼中倒映着月光，闪烁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希冀光芒：
“我只是想把一个小一点的异能世界钓过来而已。”
“钓……一个世界？！”徐岚震惊得差点捏扁啤酒罐。
“嗯。”林白青重重点头，眼神清澈，“嗯，用你做钓饵，投在空海里我特制的单人气泡，我调整了你的频率了，正好可以引起单人气泡的高频薄膜振动来钓一个异能世界。”
徐岚无语凝噎。
嗯……
料壳在开世界，林白青在钓世界……
而我在准备高考。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不是！为啥非得用我？！”
“你是独一无二的驭电者，结实，耐用，关键是便宜耐造，性价比高，不然用谁？”
“……林白青，我现在真的很想把你打成夜空中最亮的星。”
“你是说天狼星？喏，在那呢。”
林白青抬起沾着焦痕的指尖，准确地指向深邃夜空中的一点蓝白光芒。随即他又闷闷地灌了一口酒，语气低落：“我不知道天狼星和天天空军有什么关系。”
“……”
他认命般叹了口气，目光也投向林白青所指的星空深处：
“你为什么一定要钓来另一个异能世界。”
林白青抬起眼，星辉落进他的瞳孔：
“星星……漂亮吗？”
徐岚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你还知道审美？”
林白青耸耸肩：“而千百年间，多少古人仰望它，只道那是无数遥远的‘小星星’？月是‘白玉盘’？不知其为燃烧的恒星，不知其为冷寂的天体。”
两人望向月亮，它今天的月相还在变化，目前正好是十年前看不到的月之暗面。
“只有你换个角度，你才能洞悉他们的真相是什么。”
林白青望着徐岚：“就像你一直以来看我，觉得我大概就是个科学疯子？只有你换个视角，才能明白……我在面对无数未知和失败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个焦头烂额、满心困惑、甚至有点害怕失败的普通人罢了。就像现在一样……”
他喃喃低语，像是对徐岚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科学，没那么容易，可惜……无人理解啊……”
徐岚心头猛地一震，被林白青这罕见的、带着一丝脆弱和坦诚的话语击中。
原来……这家伙……
也会有无措的时候吗？
真不知道他在面临那些挫折和困难的时候，是怎么撑过来的。
徐岚沉默下来，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啤酒罐，脑海里翻腾着两人共同经历过的一切：从那道雷光到异界征战，从死里逃生到并肩作战……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重重叹了口气：
“说吧，我怎么帮你。”
林白青却罕见地摆了摆手，神情带着点歉意：“没事，不用了……”
“说吧，别客气了，只要有能帮你的。”
“一直拿你做实验，太对不起你了。”
“害，你也救过我几次，要说，还是我欠你的。”
林白青沉默了几秒，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
“唉……你非要想出点力的话……那，请你努力记住此刻的心情吧。”
“嗯？”
徐岚一时没理解。
一股极其不祥的冷意瞬间顺着脊椎窜上后脑勺！
他猛地扭头看向林白青右侧——
果然！
林白青右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支电子笔！正悄无声息地在旁边的实验记录本上快速勾划着！
一连串被划掉的记录中，“愤怒，实验失败”那条刚被无情划去！
而在“愤怒”的下方……
赫然是“同情”！
更让徐岚头皮发炸的是，记录本空白处，林白青刚留下两行新鲜出炉的小字：
“成功诱导实验体产生深度共情心理……该情绪波动或可有效耦合薄膜本征频率。心情调动顺利，实验对象对此无异议。”
一阵愤怒的怒吼，瞬间飘荡在整片夜空：
“我有异议！！”
……
今夜山上夜色很美。
可惜……
……山下的风……
并不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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