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S市师大西校区：尸首与死灵共舞（五）
在看见左镇潮和那女鬼同时消失在走廊尽头后，秦子焕感觉自己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双手颤抖地去扳动自己因恐惧动弹不得的小腿，试图逼迫自己站起来，去救她。
站不起来，就用手往前爬。
又是他……
又是因为他！
要是他没有激怒那只鬼，要是他刚刚再有用一点……
秦子焕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指甲死死地抵着地板，因为巨大的摩擦而开裂出血。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染上了近乎呜咽的泣音。
不要死。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无论要他做什么都好，哪怕用他的命去换也可以。
腿部终于传来知觉，他四肢并用地爬起，顾不得被眼泪弄得一塌糊涂的脸，狼狈地奔跑起来。
左镇潮。
求你了。
不要死在这里。
*
肾上腺素可真是个好东西。
拜这玩意儿所赐，左镇潮感觉自己现在冷静得可怕，身体也远比平时管用。
就在刚刚，她急中生智一下躲进实验室的桌底，靠着唯一一只铁皮水桶作为遮挡物。
女鬼愤怒的嘶吼与急促的奔跑声在不断逼近，很快就彻底出现在实验室门口。那扇脆弱的门被“哐”一声撞开，刺鼻的恶臭伴随熟悉的滴水声蔓延开来，熏得左镇潮干脆屏住了呼吸。
“啪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透过桌底的缝隙，左镇潮看见那条血红色的裙摆进入了教室中，接着便停在了原地。
像是在四处寻找她的身影。
她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女鬼慢慢移动起来，顺着墙壁朝教室深处靠近。
“滴答”。
液体落在地面上，延伸出一条歪歪扭扭的水渍，自那双青白的脚底蔓延到左镇潮的手边。
那双腿很快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只要它弯下腰、低下头，就可以把她抓个正着。
左镇潮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
然而女鬼似乎没有发现她，它在她面前停顿许久后，越过了桌下的左镇潮，继续慢慢向前挪动。
左镇潮等了一会儿，确认它已经在搜寻她背后的空间后，轻手轻脚地向门口方向爬去。
她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因此动作极慢，一边爬一边还要关注女鬼的行动。
好不容易爬到一步之遥的位置，她已经双眼发黑，呼吸声也逐渐急促起来。
终于将身子探到走廊上后，左镇潮勉强抓住墙壁，刚试图站起身，就和迎面跑来的秦子焕对上了视线。
对方一张俊脸已经被眼泪蹂躏得相当狼狈，然而在看到她的瞬间，狂喜与劫后余生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
他愣愣地停住脚步，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眼泪又不值钱地掉了下来。
左镇潮不知道这人停下来是图什么。她如临大敌地朝他一比手势，示意他赶紧哪儿来的回哪里去，女鬼就在她身后。
然而还未踏出下一步，一股强烈的痒意自肺部升起，甜腥味从喉口涌来。
她立刻伸手去捂，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咳咳！”左镇潮咳出一大口血，猩红飞溅在地板和墙面上。
清脆却突兀的咳嗽声，在寂静的走廊中格外刺耳。
糟了！左镇潮顾不上已经支离破碎的身体，立刻就想朝着楼梯间跑，然而不等她迈开步伐，刺骨的寒意便自她的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再度响起！
“左镇潮！”
左镇潮听见秦子焕大喊她的名字，她猛地回过头，只看见一道血红色的尖刺破开层层空气，直直飞来！
两米。
一米。
半米。
一瞬间，万籁俱寂。
一切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那根尖刺就这样停在距离她不过半米的空中，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女鬼扭曲可怖的面孔近在眼前，她甚至能从它大张的血口中看见半截已经被割断的舌头。
不远处，秦子焕血色尽失的脸庞就这样定格在空气中，无神而绝望地注视着她。
「时间……停止了？」
左镇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时间没有停止。”
一道声音突然从她身前炸开，左镇潮惊觉抬头，发觉就在女鬼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是她自己。
“左镇潮”动作随意地靠在墙上，一双瑰丽的紫瞳如映北辰，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无声地朝她看来。
“很遗憾。”「左镇潮」低声说道，“你要死了。不出半秒，你就会被这道尖刺穿过头颅，当场毙命。在这之后，秦子焕也会丧失逃生意志，亡命于此。”
左镇潮想问你究竟是谁，但她的身体也像是陷入了时间的死局，动弹不得。
“我是你应尽未尽，却将尽的寿命。”
「左镇潮」慢慢直起了身，一步一步、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最终站在了她的身侧，低头俯视她的双眼。
“我们需要先明白一件事。从最开始，我们的任务就不是像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在这栋暗无天日的教学楼里和肮脏的怨灵玩什么躲猫猫的游戏。”「左镇潮」说，“我们需要杀死它，就像杀死一只鸡、一条鱼一样，让它不能再闹腾，惹人厌烦。”
「左镇潮」伸出手，为她拨开凌乱的、遮住视线的额发。
“我们不妨先思考一番目前的情况：秦子焕此人疑点重重，我们暂且分辨不清他的虚情假意，然而他的确不具备任何面对厉鬼的经验，那么便不必将任何希望寄托于他；你的身体已经濒临破碎，某处血管正在断裂，内脏正在崩溃，不出半小时，无需怨灵出手，你就会死于脏器衰竭。
“答案已经很明显：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杀死厉鬼的方法屈指可数，然而此刻我们别无他法，唯有遵循逻辑，从其弱点入手。我们对它生前是何身份一概不知，恐惧之物更是无从谈起，只有一件事格外清晰。”
“不停滴落的水渍、被泡到发白膨胀的皮肤、凸起的眼球，还有口腔与鼻腔中的白色泡沫，它是何种死因已经不必过多赘述，我们早已知晓。它既滞留于此，丧命之地便不会遥远，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左镇潮」说，“结论就在你的记忆之中，你亲眼见到过西校区唯一的湖泊，却未料想湖水深处埋葬的尸体究竟几何。”
她看见「左镇潮」伸出手，钳制住女鬼那张肿胀发白、狰狞恐怖的脸庞，如同摆弄什么器件一样、轻而易举地将它的上颚与下颚分开。
露出半截被切断的舌头。
“它的死亡绝非偶然。我们读过西校区的传闻，曾经那场惨绝人寰的连环凶杀案，受害人的特征正是如此，这足以证明它死于被设计后的他杀。试问，倘若你就是那死于他杀的怨灵，你所惧怕的会是何物？是凶手，是见死不救的路人，是姗姗来迟的执法者，还是那些将你的死亡视为谈资的看客？
「左镇潮」打了个响指，那双与她截然不同的紫色眼眸注视着她：“那些皆非我们所寻求的答案。亡灵会对他们产生无休止的恨意，而人类只会对一样事物恐惧——凶器。”
「左镇潮」转过头，看向走廊另一侧的拐弯处：“你已经看到过数次，它临近卫生间却始终不愿踏足，即便被激怒，宁愿以尖刺作为攻击的武器；在实验室的水桶旁躲藏之时，它本可弯下身确认你是否隐蔽在桌底，却迟迟没有动作……你的内心早有决断，我不过是将其复述一遍——它溺死于湖泊中，因此它惧怕水，哪怕只是几滴液体、哪怕只是一个早已停止供水的卫生间。
“谜底已然在你手中，如今我们只需要一条去往那里的道路。”
「左镇潮」退开一步，不再遮蔽她的视线，她看见自己正对着实验室那扇巨大的玻璃窗，而这条通往窗边的路上畅通无阻，不存在任何桌椅或是用具。
“我们进入教学楼前，数次确认此地的地形与方位，湖泊的方向就藏在你的脑海里。”「左镇潮」不再看她，而是看向那扇无法映出外物的、漆黑一片的窗户，“左镇潮，死亡尚可如此儿戏，现实与游戏又有何异？你早已隔着屏幕经历过无数次，解开谜题、寻找钥匙，躲过厉鬼与怪物的追逐，最终打开通往生路的大门。
“只是这一次，我们无需钥匙，只需‘勇气’。”
她似乎看见有熹微的光，透过玻璃窗的缝隙洒在「左镇潮」的身影上，模糊了轮廓，只有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去吧，左镇潮。去告诉它，告诉他们。”
“游戏该结束了。”
意识猛地回笼，在大脑做出指挥前，身体已经率先反应过来，向一侧倒去！
血红色的尖刺堪堪擦过她的脸颊，狠狠撞在墙壁上，直接嵌入了墙体。地面剧烈摇晃，墙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坍塌声。
肾上腺素还在发挥作用，左镇潮只感觉刚刚躲的那一下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体力，让她此刻连从地上爬起来都费劲。可心脏还在飞快跳动着，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血液汩汩涌向四肢百骸，就连呼出的气都带着明显的铁锈味。
女鬼发出尖啸，恶臭再度袭来，尖刺挣扎着从墙缝中挤出，又一次试着攻击她！
左镇潮咬紧牙关，剧痛让她从失血过多中清醒，而这近似回光返照的身体状况让她竟然还能勉强动弹。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翻起来，压根顾不得女鬼还挡在她的身前，整个人就这么不计后果地撞了出去。
她眼里只有那扇窗户。
耳边的叫声越来越凄厉，女鬼追在她的身后，新的尖刺依次瞄准她。
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疲劳，只能察觉到身后的寒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面前那扇窗户也在不断向她逼近——
“砰”！！！
伴随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女鬼终于追上了她，将尖刺刺入了她的身体，而她也撞碎了玻璃，任由玻璃碎片在她的脸上留下划痕。
独属于夜风的清新凉意迎面吹来，涌入她的鼻腔。她只感觉眼前似乎闪过了远处城市的灯光，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她与身后那只被带出建筑的厉鬼同时坠落。
“左镇潮！！！”
在被冰冷的湖水彻底吞没、因窒息而丧失意识之前，她听见有人在大喊她的名字。
紧随其后，是一道冰冷的机器音。
【任务p-005已完成，奖励已收取】
【恭喜获得隐藏奖励：灵属天赋·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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