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外的对峙还在持续。
无论是门内的劫机女孩和乘务长，还是用行李箱堵住门缝，想要挤进飞机的人，每个人都是汗水涔涔。
就算许寒山三人身在几米外商务舱，都可以听见舱门处多人的喘息声。
“闪开。”
女孩用枪托推开乘务长，自己把门打开，端枪对准门外：
“都走，自己走！”
“这趟航班已经满了！给你们五秒钟时间从这里离开，不然我要开枪了。”
“五！”
“等，等一下！”
门外有人大喊：
“你是不是要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让我进来！”
“现在所有航班都延迟，能提前起飞的只有这架！”
“四！”
“我孩子要去国外看病，不能再拖了！”
“求求你放我进来吧！”
“三！”
“哇——”
门外传来一阵婴儿哭声。
三人交换眼神，从声音上可以听出来，这是机场中，那对谢青青帮助过的母子。
婴儿还在啼哭。
“二！”
“让我们进来吧！”
门外又是一道陌生声音：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回过神来的还只有这边几个人，放我们进来还来得及！等后面大厅里的人也反应过来，这架飞机就飞不起来了！”
倒数停止。
“她要同意了。”
谢青青道：
“刚才那婴儿哭时，这女孩就已经心软了。”
果然，女孩看了看廊桥入口，拉开舱门：
“都进来吧，赶快！”
加上那名婴儿，共进来了五个人。
舱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关闭。
女孩从口袋掏出一张卡，放在驾驶舱门口机器上。
“滴”的一声，驾驶舱打开，女孩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许寒山把头从椅背抬起来，不动声色地环视商务舱。
所有旅客都集中在这里了。
除去两名空姐外，这里还有十二个人。
他们三名房客。
第一排卷发女人和白发老人。
年轻女人和她怀里的婴儿。
那名一直在打电话，撞到三人的平头男。
还有其他四人。
咔——
座位前上方，白色小屏幕自动垂下，飞机开始播放安全须知视频：
“各位旅客，欢迎您乘坐本次航班。为了确保您在飞行中的安全和舒适，请您仔细观看以下安全须知——”
巨大的轰鸣声，突然出现在飞机内，掩盖住视频声音。
“飞机启动了！”
吴谦道：
“大哥，青青姐，安全带！”
不远处，乘务长深吸一口气，整理裙摆，拿起身旁扩音器。
广播嗓音稍显沙哑：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起飞。”
“请把您的座椅靠背恢复到垂直状态，在飞机完全停下来之前，请保持在自己的座位上。”
说了两句，她似乎也觉得说这个没有任何意义，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祝愿大家，都能顺利去到目的地。”
飞机开始晃动。
机体脱离廊桥，沿着笔直的跑道，在地面加速前进。
只有当飞机在地面滑跑过程中，达到安全速度时，才能克服自身重力，产生足够的升力。对于许寒山三人所在的A350大型客机，这个安全速度大概是300千米每小时。
感受着座椅下的振动，三人大气都不敢喘，直直盯向舷窗外。
舷窗外是红色的。视野很差。
本来面积就小，苦雨落下后，丝丝黑色线条附着在窗户上，更是难以看清外界情况。
窗外的一切，正在以飞速向后流逝。
赤红色天幕下，远处驶来十几辆警车，红蓝灯交替闪烁，其中两辆警车正在向着飞机方向驶来。
许寒山心脏直跳，眼睛有些疲劳。
在苦雨中起飞，难度很高。
苦雨本身和雨水不同。落在跑道上，会让飞机轮胎失去摩擦，落在机身上，一缕缕细线又会破坏飞机自身流线型线条，影响升力。
虽然他确实很强。
但在这个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他没法停止这场雨，也不会驾驶飞机。
现在单人闯进驾驶室，也只是添乱罢了。驾驶室里的情况已经够乱，不需要他再添一把柴火。
轰鸣颤抖的客舱内，卷发女人在前排默默祈祷：
“亲爱的天父，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此刻身处困境，在这颠簸的飞机上，在这恶劣的天气中，求你保护我们不受伤害，远离一切危险。”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们……”
许寒山不信教，还是效仿着女人，在胸口划了一道轨迹。
飞机还在加速。
机舱内发出叮叮提示音。
警车已经在舷窗中，化为了一个蓝色红色交替闪烁的亮点，他们放弃了追逐。
随着飞机速度的不断攀升，机身震动愈发剧烈，吴谦双手本想紧紧攥住座椅扶手，却因为紧张，攥住了许寒山的手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谢青青已经努力在保持镇定，可急促的呼吸声，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紧张。
“没事的。”
许寒山安慰道。
舷窗外，苦雨没有丝毫减弱迹象，随着飞机速度越来越快，原本垂直的丝线在舷窗上变成了斜线，砸在机身上，发出噼里啪啦声响，就算和轰鸣的发动机声音相比也不遑多让。
每一秒的时间，都显得无比漫长。
“快了，快了，就差一点了……”
他在心里默念。
突然，一股力量猛地将众人狠狠压向座椅后背！
距离跑道尽头只差几十米，飞机在苦雨中艰难地仰头，缓缓脱离地面。
舷窗外，机场上建筑开始迅速变小，原本清晰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
许寒山重重松了口气。
噪音退去。
“救生衣一般存放在您的座位下方。当需要使用时，请取出救生衣经头部穿好，将带子扣好——”
前方头顶上，小屏幕还在播放安全须知视频。
“另外，为了避免对飞机的导航和通讯系统造成干扰，请您将手机等电子设备关闭或调至飞行模式，全程禁止使用充电宝——”
安全须知视频画面已经有点模糊，许寒山推测，这视频至少也是十几年前录制的。
画面中心，一名空姐正演示着氧气面罩的使用方法。
“……？”
他戳了下身边的谢青青。
“怎么了，寒山哥？”
“我可能看错了……你看前面那个屏幕，上面的空姐长得像谁？”
谢青青认真看了几秒。
“乘务长！”
两人一同说道。
机舱里有几百块这样的屏幕。
就在两人说完瞬间，几百块屏幕同时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
滋啦——
画面还在变化。
屏幕里，那名和乘务长酷似的空姐，正把氧气面罩递给身边乘客，微笑着邀请他们试用。
吴谦也像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待看清画面里的身影，三个人感觉自己浑身都血液都凝固了。
发型不一样，衣着也不一样，但面容完全相同。
屏幕上被邀请戴上氧气面罩的乘客，赫然是许寒山！
画面里的许寒山，正在笑着戴上面罩，一边看向旁边的长发女孩，女孩在低头为他系上安全带。
卡塔脆响后，女孩抬起头。
画面里，是一张和谢青青一模一样的脸。
镜头稍远，两人旁边，一个黄发男子正低头玩着手机，一台十几年前的iphone3。
三人惊骇地看着屏幕，完全忘记了视频里的空姐，她已经很久没在屏幕中出现过了。
视频声音越来越杂乱，断断续续，夹杂着求救声：
“在??情,救命，请您保持??，听从救……救救我的??”
屏幕里的三人，对屏幕外的三人，痴痴地笑着，不再有任何动作。
窗外血色红光照在屏幕上。
终于，在最后发出微弱的一声“救命”后，画外声音消失。
屏幕熄灭。
“您好，要喝点什么吗？”
许寒山后背一凉，乘务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站在三人背后。
“你看见了？”
他问道。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路上还很远，要喝点什么吗？”
乘务长微笑道，眼睛偶尔看向已经熄灭的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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