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张府
云衣正听着眼前之人的禀告，眉头紧锁。
锦衣卫千户王唐脸上布满义愤，躬身伏首的说道：“夫人，自从牟指挥被密令调往山东，锦衣卫最近频频出现人员调动，被安插了很多陌生之人。
与末将一起的，原本负责秘密调查之人，都被以各种理由调往南京、山东等地。
昨晚，末将也收到了密令，负责去荆襄之地，追踪白莲教余孽的踪迹！
末将以身体不适为由，已经辞去千户之职，由末将长子世袭，代末将前往荆襄。
但是，手下很多兄弟……”
毫无疑问，很多人选择了远离京城，等于放弃了继续调查！
因为，调查多日，很多线索指向宫里！
这让王唐那些昔日的手足，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宫里住的，除了陛下，剩下的人，不是陛下的老婆，就是先帝的嫔妃，公主……
这些人，他们一个都惹不起！
锦衣卫只是皇帝养的狗，而他们要查的，却是自己的主人！
这让王唐的那帮弟兄，选择了提桶跑路。
王唐之所以气愤，原因也在这里。
手下这些人，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张山风一手提拔起来的。
如今仅仅某些迹象表明，这场炮轰张府的幕后之人，与宫里有点关系，一个个就急着脱身！
难道宫里某个过气的妃嫔，或者跟陛下沾了点亲，带了点故的人，还不如扶持了自己十几年的恩人吗？
王唐自然是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满是义愤。
对此，云衣倒是没有在意，她永远记得张山风对他说过：锦衣卫只忠于陛下！
也就是说，天大的恩赐，再长久的扶持，都是虚的。
关键的时候，锦衣卫还是可能反咬一口！
王唐只是个例外！
他是王汉的弟弟，兄弟两与张山风都有着过命的交情，本身又是血性之人，所以才会誓死追随。
这种人在任何时代，都是稀有动物。
所以，云衣出言安抚道：“无妨，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能查到宫里，他们也算尽了一份力了！
剩下的事情，会有宫里的人负责接着查！”
不怕不敢查，就怕查不到！
这帮锦衣卫虽然逃了，但是能力还是有的，时间过了将近一个月，很多线索已经被掩盖，他们依然能够查到蛛丝马迹。
大明特务机构，果然名不虚传！
说完，云衣没有理会王唐的一脸愕然，而是吩咐道：“接下来你先在家休养一段时间，不要再插手此事。
剩下的事情，会有人接着查！
你且回去，等我的消息！”
王唐拱手行礼：“是！”
他明白：锦衣卫不是张府唯一的仪仗，张公在宫里，也有布置！
王唐从张府走出，义愤之情平息了不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这一场围绕张府的对决，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张公布局颇深，手段高明，连宫里也有眼线，其实力比之宫里那位不知名的人物，一点也不弱！
……
是夜，京城
人影窜动，所过一处，仅仅留下一份字条。
然而，收到字条的人，却都是一脸的苦b。
……
皇城，东宫
张永、谷大用等几个太监凑在了一起商量。
这张由一个不知名的“守卫”送来的字条，虽然没有署名，但是他们几人都知道，它来自张府！
其实，他们与张府并没有什么交集，仅仅陪同太子，去过几次。
但是，七人都知道：这可以是一个交好张府的邀请函，也可以是得罪张府的绝交书！
答应，得罪的可能是宫里某位大佬。
不答应，得罪的就是权倾朝野的张公！
两难的选择！
……
内廷，司礼监
萧敬同样收到这样一份字条，他一样的面临着选择。
虽然，如今的他，依旧是司礼监大太监，依旧掌管内廷二十四监。
但是，如今陛下的身边，最得宠的太监叫李广，日夜陪伴在皇帝身边，根本用不上他萧敬！
离开了皇帝的大太监，还能风光多久呢？
萧敬拿着纸条，放在烛火上缓缓燃烧。
他用着非常细微的声音说道：“是该站队了！”
站队，在宫里很有说法！
站的好，就像怀恩和覃吉。
他们当年赌对了朱佑樘，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不仅荣升大太监，走的风光体面，荫庇的侄子，至今圣眷正隆。
站的不好的，如曾经的汪直、梁芳、尚铭等。
要么身首异处，要么晚年凄凉，数不胜数……
别的不说，前些日子，他也站错了队！
就因为没给张懋开门，结果陛下的一个警告，就让他现在不尴不尬。
这一次，如果再站不好，可能就没机会再选了！
……
当然，这些能站队的，是上得了台面，手上都有着或多或少权柄的太监，张府才会用这种形式试探，
对于更多的眼线，可就是命令了！
十多年了，皇宫到底有多少张山风的眼线，这个可能连朱佑樘都不清楚。
反正，这一夜，很多人都很“忙碌”！
……
翌日，乾清宫
氤氲缭绕的大殿，散发紫檀香味的炉鼎，以及四周挂满了画着各种道家符篆的大纛……
一切的一切，让这里充满了修仙气息。
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昆仑宫！
一袭道袍的朱佑樘端坐在乾位，双手结法印，正在闭目修炼。
然而，身旁却有个若隐若现的佝偻背影，嘴里正在禀告着什么。
朱佑樘冷哼一声：“朕不是让她消停一下吗？
怎么又开始闹腾了？”
何鼎有些不太确定的解释道：“张夫人似乎查到了什么，而且矛头指向宫里！
目前，连西厂都还没查到这些！”
西厂，早在成化年间成立，由权倾一时的汪直统领，成为后世影视剧中的当红角色——汪督公！
后来，汪直被贬，西厂关闭，从此成为历史。
只不过，朱佑樘斥重金，秘密组建了情报网络。
从此，西厂被秘密启用，更是派出最为信任的何鼎出任厂公。
如今的西厂，没有让人闻风丧胆的名气，更加没有满屋子的逼供刑具，而是一卷卷的秘密情报，以及管理着一个个乔装成各行各业的特务。
一个超越时代的情报组织，披着曾经让人谈之色变的西厂外衣，正在布下一张弥天大网。
然而，这样牛p的组织，居然也没有查到线索的情况下，居然让云衣先查到了！
朱佑樘又不蠢，他会信吗？
朱佑樘冷声询问道：“西厂是没查到，还是不敢查呢？”
一帮锦衣卫都能查到的事情，西厂查不到……
就算用p股想也知道，是不敢查！
何鼎连忙跪地，叩头解释：“陛下，此案恐怕牵扯甚广……
恐怕，会牵扯到您不想牵扯的人，不能查啊！”
朱佑樘皱着眉头，用着何鼎从未见过的淡漠语气，冷悠悠的说道：“查！
任何人，都给朕查！
你且记住，查不查，是朕让你做的！
处不处置，是你不用操心的！
这话，朕只说一次，若再办不好，那就换个人去做！”
何鼎疯狂叩头：“是，谢陛下恩典，奴婢这就去查！”
朱佑樘一挥手，淡然道：“明日若是再无结果，你接着去交趾做你的监军吧！”
何鼎止住了叩头，神色复杂，语气哽咽道：“是……是！”
何鼎浑身湿透的走出乾清宫，一抹额头的血渍和汗水，他知道：陛下这次是真的怒了！
陛下并非是责怪他的“办事不利”，而是反感最信任的人首鼠两端，明哲保身！
何鼎，他不想得罪深藏在宫里的那一位。
一个甚至是陛下都未必能下狠手的角色，所以他选择了隐瞒，只说没查到线索。
但是，朱佑樘何等的人物，瞒得住吗？
作为帝皇，他不允许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更加不允许有人打着为他好的想法，隐瞒什么。
这——其实已经是在挑战皇权！
皇帝要的，是他来决策，而不是有人替他决策！
何鼎一脸苦闷的走出乾清宫，他也有他的难处：他的主人是朱佑樘，这一点没有错！
但是！
朱佑樘没出生前，他的主人是谁呢？
这么多年，司礼监大太监从怀恩到覃吉，转而到了萧敬，甚至奸邪小人李广都有可能染指。
那么，作为朱佑樘曾经最为倚仗的何鼎，却只能默默眼馋。
是朱佑樘薄情寡恩？
还是何鼎的功劳不够？
显然，都不是！
是他的心里，还有个主人，朱佑樘用的不放心！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何鼎因为打了张鹤龄两兄弟，被张皇后杖杀，一向以“仁厚”着称的朱佑樘，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阻止。
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朱佑樘对从小陪伴的何鼎疏远了，甚至是厌恶！
至于史书记载的后悔之类的，看看就行了，史书不写“帝，悔之”，难道要写“帝曰，杀的好？”
而眼下，朱佑樘的话，无疑是给何鼎下了最后的通牒！
他没有经历，历史上朱佑樘所经历的那些，所以他与何鼎不至于疏远。
但是！
一个有着二心的大太监，想来是个皇帝都用的不舒服。
如果那般，交趾，或许对何鼎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接下来，也是他该站队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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