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一炷香的时间。”
狱卒将杨纤纤带到一个还算干净的单间牢房，允许她短暂地探望上官云风。纤纤进了屋，见上官云风须发凌乱、身着囚服，被铁链拴住了手脚。他脸上早已不见了当年的春风得意，取而代之的是落魄与沧桑。可见到了纤纤的一刹那，他的眼里又泛出光芒，满是慈爱。
“老爷！”纤纤奔上前去，扑到上官云风怀里。
“我身上都是虱子跳蚤，你快离远些！”云风要推开她，可她只是死死抱着他埋头痛哭，丝毫不愿撒手。
“老爷，我给你挑，我给你篦！”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对上云风的目光。
“不用，你……”云风抬起手想摸她的头，又迟迟不敢触碰她。“温家人待你还好吗？”
“好，好得很！”纤纤擦擦眼泪，拉着云风坐下。“温家的老太爷、老爷们和太太们，都管我叫‘纤丫头’；那些府里的下人，都待我跟小姐似的。兄弟姐妹也当我是自家姑娘，从不见外。”
“吃穿可好？有闲钱用吗？”云风将她打量一番，见她穿着新做的衣服，稍稍放下心来。
“有呢。老太爷让我做少爷的伴读，因此我是有月例的；逢年过节发了布匹，也能做身新衣裳穿。”
“伴读？少爷在念书了？还习武么？”
“也习武，不过不如书念得好。我刚看完《大学》，正在读《中庸》，不过是一知半解的；少爷已经念完四书了，还能写写文章、吟诗作对呢。”
“念书……凛儿还能念书？”云风嘴里一个劲念叨，似乎感到不可思议。“上官家的人，竟然学文去了？”
“老爷，学文不好吗？”
“啊？”云风回过神，“没有啊，没有不好。只是我从未想过，凛儿不爱习武，原来喜欢学文……温家人，待凛儿好吗？”
“我也不知好还是不好……少爷现在不淘气了，每天写字看书，跟书痴似的。”
“小柔呢？那时节他不是想要小柔？幸好我把小柔送了过去，不然抄家的时候她可就惨了……”云风想到为了给他省一口吃的却饿死狱中的剪月，和为了给他讨一间好点的牢房甘愿给牢头做契弟的弄花，心痛不已。
“小柔早就去太太房里伺候了。少爷屋里除了一个小厮，没别人伺候。小柔是他自己赶出来的。”
云风百思不得其解地空张着口，几次欲言又止。“他可记挂我？”
纤纤垂下眼睛，撇撇嘴。
“唉……”云风一声叹息，“也罢，也罢。只希望他能念着我养他九年的情份，日后别待我如陌路人一般……”
“不会的，不会的！少爷成婚之时，老爷还得坐高堂呢！”
“唉……等我能出去再说吧……”云风撩撩腕上的铁链，无奈道。“不知子旷他……”
纤纤难过地摇摇头：“恒将军不但不肯求情，反而上疏请求皇上严办以儆效尤……武帮会的牵扯太大，二爷死罪难逃，被判了秋后问斩……”
“啊！”云风在入狱前巴不得恒空给他当替死鬼，可当自己开始面壁思过，竟也生出悲悯之心。
“杜夫人和媚姨带着恒少爷回古阿卫了。”
“恒少爷？上官凌？”
“嗯！”纤纤点头，“他现在是恒家人，改叫恒凌了。”
“认祖归宗……好啊……”云风不禁落下泪来，“是我作孽太深，是我作孽太深啊！”他擦了一把鼻涕，“夜雪……夜雪呢？”
“唉……”纤纤摇着头，发出不符合她年纪的叹息声，“很不好……很不好……”
“不好？怎么不好？”
“老爷可知，那袁茂，其实是两个人！哥哥叫袁茂，是个下不了地的残疾；弟弟叫袁节，装成袁茂与人来往。弟弟在外面做的事，都是哥哥在家里指使做的。老爷认识的那个袁茂，其实是袁节！”
“那，那夜雪嫁的，是，是？”
“是那个残疾的哥哥啊！”纤纤想到夜雪曾经的处境，不由得潸然泪下。“袁家铜墙铁壁，柳尚书倒台之后，才受到牵连被朝廷查抄。听老太爷说，袁家用的钱，原来一直是通过柳尚书从国库里拿的。不知挪用了多少，才把生意做得这么大！袁家的院墙堪比宫墙，府门堪比城门；就连禁军去抄家，都进不去呢！最后还是一个路过的小道士，自言会穿墙遁地之术；念动咒语才进了府去，把袁茂和袁节抓了出来。”
“道士……”云风虽感蹊跷，也无心多问。“夜雪救出来了？”
“袁府府门一破，禁军就把她救出来了……但是她已经得了疯症，只会胡言乱语，身体也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现在被赵三爷和井四爷接回汇城白月山静养，只怕再也没法见外人了。”
“袁家两个畜生呢！”云风红了眼睛，咬牙切齿。
“被关起来了……朝廷还在收集他们的罪证，不知道何时才能宣判……”
“罪证……哼哼，我知道，我知道哇！我可不能死在他们前面……我得看着他们先死！”
“老爷，莫要胡言，你不会有事的！”纤纤伸手去捂他的嘴。
他沉默了一阵。忽而继续问道：“卯落泉呢？他杀了顾平，现在应该当大官了吧？”
“大官……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官。四老爷说的，镇武镖局现在归入兵部了，卯大爷应该就是镇武镖局的总管侍郎。”
“镖局……还是姓卯了啊……”
“不对，”纤纤认真地摇头，“镖局是朝廷的，是天下人的，不跟谁姓。”
云风愣了半晌。“那……武帮会……还会办吗？”
“恐怕不会了……皇上现在喜欢蹴鞠，要办蹴鞠大会呢。”讲到轻松的事情，纤纤又开心起来。“说起来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趣事，是老太爷讲的：那天早朝，有个西蛮使臣来了，在殿前嚣张至极。他拿来西蛮最新的火器给皇上看，以此做威胁，给上明提了一堆无理要求。皇上还没回话，毗八和额部的使臣就在殿前跟西蛮那人吵起来了，场面可精彩呢！皇上等他们‘文斗’得差不多了，这才让人呈上天工府最新打造的火器。西蛮那人看了一眼天工府的火器，再没敢说一句话，便灰溜溜地逃了！哈哈哈……”
“天工府的火器？能比西蛮的还厉害？”
“是啊！”
“那火器有名字吗？”
“有，名字还挺好听，叫……”纤纤仔细回想一阵，“对了！叫‘千年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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