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照片里处于月季花丛中的奶奶笑了一下，下意识回答了。
瞪大眼睛转头望向本应在自己身边的奶奶…...
照片内外的时空仿佛重叠了。
可逝者无法再次归来，这道高大又佝偻的身影慈祥的笑着，一眨眼便开始泛黄…褪色…模糊…如风沙般消散了。
“忘昔…？”小昔担心地抬手摸着他的脸。
李忘昔猛然回神，呼吸急促…重新定睛看去，身边除了小昔之外没有任何身影…哪怕是一点奶奶身上的年轮味道都没有。
“这就是…交接吗…”
说完这句话他便剧烈喘息着退到炕上掩面抽泣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腹部包裹着内脏开始痉挛。
他现在才明白当初的话究竟有多沉重。
林往昔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单纯觉得他对奶奶的思念迸发了，而且这股感情很有感染力。
啪嗒！这时桌子上的一张老照片莫名其妙的倒了….
声音不小但李忘昔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在小昔耳中像一声木鱼声，清脆响亮。马上让她止住想一起哭的念头。
在他们身后进门的众人也没有贸然进入这间屋子。
这是他们家不成文的规矩。
在李忘昔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窥视、闯入。
就这样，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期间家人做饭都是从院子里走的。
三间屋子，爷爷在的是客厅，李忘昔在的是里屋，厨房正好被隔开了。
知道这样不合适，于是他匆匆擦干眼泪，紧紧盯着小昔的双眸。
“怎…怎么啦？忘昔？你现在有点点吓人…啊呜！”
李忘昔紧紧的抱住了她前后晃着。
要是以前对命中注定没什么确切的实感，那现在就懂了。
“我没事…咱们出去吧…一直占着这不好。”
“出去的话…先放开我啦…快被勒死了……”
林往昔没体会到命中注定的呼唤，只受到了可能会致命的挤压。
“胳膊好疼…对了，照片！”
“照片？”
“嗯嗯，刚才桌子上的照片倒了…”
“嗯…？啊——！这张啊，我记得是…噢这样啊，去看看吧。”李忘昔捏着鼻翼两侧惊奇道。
小昔点点头不疑有他，从炕上跳下紧紧闭着嘴眼神坚定地上前扶起相框，定睛看去。
“唔唔……这是！咕咚…”
这张十五年前的全家福中，小时候的李忘昔因为不想照相任性的嚎啕大哭，奶奶在他身侧安慰。
相同的位置，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人，但同样都是爱他的人。
“懂了吗？”
“懂…懂了…懂了！”
“只有你才有的待遇。”
“我知道啦～我要和颜宝炫耀一下！嘿嘿嘿～”
“怎么还竞争起来了呢？”
“因为颜宝说起来也是你的人呀。”
“昔儿…不要说会让人误会的话。”
“呼呼～稍微开心点了吗？”
“我怕奶奶托梦揍我一顿。”
“哇唔，那一定一定要记得替我问好！”
李忘昔嘴角上翘哼笑了一声，面对古灵精怪的小昔他一时间也伤感不起来，有些哭笑不得。
给神龛换好贡品，重新点燃一炷香后李忘昔终于把门打开了。
一切回归正常，大家聚在餐桌前喝着茶。该做饭的自然去占好了自己的位置，其他人游手好闲等着吃饭。
林往昔倒是很混的开，很快便拉着应月在姐姐那亮了个相。
其乐融融的氛围没有意外的充满了这间屋子。
更加没有意外的是，姐姐又被催婚了。
姐姐跟李忘昔差不多，完全不想碰商业，从大学一路读博下来全是医学，马上就三十了，还有一些怪癖…再加上两个弟弟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她不被催婚就怪了。
但这些都不是李忘昔感兴趣的项目，大姐的怪癖他都快背过了，催婚也催不到他和小昔…只要别催生就行。
有确切消息说这边好几个村连着山全都要拆迁了，所以一吃完饭他就迫不及待的带着小昔上了山，顺手还把爷爷的烟斗拿走了。
他怕再不带小昔看看小时候的游玩地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爷爷，骑你车子出去转几圈呗？”
“中，看看车胎还有没有气。”
“好嘞，我都知道怎么弄。”
“嗯，慢点骑。”爷爷叮嘱了一句后接着拉起了二胡。
在婉转悠扬的曲调和爷爷咿咿呀呀的歌声中，从柴屋里推出被爷爷擦的增光瓦亮的二八大杠，骑上说走就走。
…
沙土路上悠然过，再无旧时岁月河。
远远看去已经被拆的村现在已经变成了体育馆，溪流被填上变成了公路，农田上盖起了学校。
民以食为天，这些耕地和住宅真能换来富贵吗？
停下车锁好。
走在农田边缘，李忘昔多多少少会有些感慨，应该说是感性起来。
小时候一直在这里抓蚂蚱…捕鸟…现在却没有了当时的感觉。
举起烟斗点燃其中的烟叶猛吸一口……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也太顶了！
他一言难尽的重新点燃了兜里的软白沙。
和小昔一起走走停停，认识认识农作物，东拐西拐攀上坡顶。
山坡很近，山也很远，站在山头，远望山巅。
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全然不顾形象，找了一片略微松软的土地坐了下来。
时过境迁，小时候藏污纳垢的水沟早就变成了林地，以前这座高高的要爬很久的山丘也变成了翻手可及的土坡。
麻雀也从牵在手里的宠物变成了保护动物，蚂蚱也变得越来越少，更不用说知了了，每年夏天一到晚上估计粘知了的人都快比知了多了。
一长大就感觉什么都不是当初的味道了。
所有东西都随着成长而逐渐变得无趣，大家变得功利，变得自私，变得贪婪，变得成熟。
分不清是小孩更早熟了还是大人变幼稚了。
作为家里最小的人，不对…现在应该是第二小的人。
李忘昔一直都把成长看在眼里体会在身上。
昨天是一段历史，明天是一种希望，而今天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
只是选择打开这件礼物的人越来越少了，或有意或无意。
自己的选择…就不要逃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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