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庵遇袭后，清浅被赵荑，殷师父，和漻园一众姐妹时时处处小心照顾，荟春寻着最好的药材给她外敷内服，她的伤臂以惊人的速度快速恢复。
这日，清浅打坐醒来，觉得神清气爽，于是她去书房回禀赵荑，想去看看吴石。赵荑已经得了荟春的话，知清浅伤情稳定，只需时日休养就好。吴石几番生死援手，于情于理清浅都该亲自探问道谢，于是赵荑嘱咐荟春陪着清浅一同去棠桂坊。
澜渟酒肆实在喧闹，不适合养伤，赵荑与荀翊商量，在吴石膝盖伤势稳定后，由华苻陪同挪去了棠桂坊宅子将养。
清浅和荟春见到吴石时，他正坐在正房前庭院里的柿子树下，指挥着华苻干活。
师姐妹惊奇地对望一眼，走了过去。
“对，就那个比拇指略粗的最适合！”吴石边用手指点，边点着头说。
华苻从树侧一堆粗细不等的树枝中抽出吴石指的那根，作势将一头削尖，余光瞥见清浅两人。“吴兄，看谁来了？”他笑着开口。
吴石回头，正对上两人好奇打量的目光。
看宅下人与清浅、荟春相熟，知她们最得五奶奶看重，两人又都来过这宅子，熟门熟路，知道吴石、华苻此刻在院里，自然无需通禀，径直而来。
“可好些了？”吴石、清浅望着对方，几乎异口同声。
“都好！都好！”华苻哈哈大笑起来，好整以暇看两人同时现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华大夫这是在做什么？”清浅忍着羞意，转移话题。她历来称华苻为鬼目，对他也少有好脸色，不过此次对方见了响箭，几乎和荟春前后脚赶来救援，只这份恩情，她就不好再如以往一般态度相待。
“我见这棵柿子树明明长得高大粗壮，可结出的柿子却寥落稀疏，忍不住抱怨几句。吴兄说拉枝处理后，柿子结果至少翻倍。我自是不信，便与吴兄赌了十两纹银。若照他所说法子施为，柿子没有结出很多，我赢；若柿子的确多结果实，他赢！”华苻说着与吴石的赌约，一脸志在必得。
“吴大哥竟懂果树种植？”荟春诧异地看向吴石。
“算不得懂，只碰巧知道该怎样让柿子树多结些果实罢了！”吴石微有些囧地捋了捋膝头长衫。
“那鬼目先生接下来要如何做？”荟春对感兴趣的东西历来刨根问底。
“拉枝呀！”华苻三五下将手中枝条一端削尖，一掌拍入距离柿子树树根丈余外的地面，拿过已经捻撮好的草绳，拉下柿子树直立朝上生长的枝条，用草绳结了粗粗的索环，将枝条中间部分套住，拉直草绳，另一端固定到插入地面的枝条上。“这枝可以了吧？”华苻拍拍手，带了几分得意地看向吴石。
“华兄七窍玲珑，一点即通！吴某佩服！”吴石拱手，语气浮夸。
扑哧一声，清浅笑出声来，荟春也跟着咯咯笑个不停。
华苻斜斜睨了吴石一眼，无所谓地摆摆手：“吴兄且痛快痛快嘴，待过些日子，拿了银子出来时候，也能这般开心就好！”
“拉枝是要个个如此枝条固定么？这是什么道理？”荟春好奇抬头，绕柿子树转着看着。柿子树已结了或大或小的柿果，半数青色，半数现出黄橙。
“除了最高那支留做树顶外，其余结果少的都可如此拉枝。若是最开始结果时拉枝，效果会更佳！不过此时‘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出自《战国策·楚策四》）”吴石略带了点遗憾地说。“幼时我家庭院里有棵柿树，父亲曾嘱咐下人如此拉枝。姐姐当日好奇，问了父亲。父亲说树根汲取土地滋养，会一直沿着茎秆、枝条传送。若枝条笔直向上，只能越长越高；若将枝条拉弯，枝尖朝下，养分会分了以供结果之用。”吴石微眯眼睛，仰头看着高高的柿树，声音带了点不明的情绪。
“尊大人有如此见识，必有园林养护之能，吴大哥精通倒也不足为奇！”荟春颔首，语气轻快。说完，人已奔向忙着拉其他枝条的华苻。“鬼目，我也来试试！”她注意力在如何拉枝上，并没有觉出吴石的不对，可一旁没有出声的清浅却敏锐察觉了吴石语气里的落寞。
“吴大哥坐在这里恐妨碍华大哥和荟春拉枝，不若我们到那边坐。”清浅指指一侧连接正房和西厢的抄手游廊，征求吴石意见。
“也好！”吴石收回落在柿子树上的目光，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情绪。
”吴大哥的伤——”清浅想起他伤在膝盖，犹豫地转向华苻。
“无妨！”吴石扶住一旁石桌，人已身形跃起，朝侧旁抄手游廊方向飞去。只一息间，他一手攀住廊柱，身子在座凳栏杆上稳稳坐定。
“吴大哥好功夫！”清浅高声喝彩。
“吴兄施展轻功，清浅姑娘次次夸赞，真真对吴兄倾慕得很啊！”华苻含笑的声音传来，听在吴石、清浅耳中，两人都腾得红了脸。
“鬼目！你胡说什么！”清浅羞恼地轻斥。
“怎么？哦！华某错了！清浅姑娘哪里是倾慕吴兄，是爱重才是！华某用词不当，姑娘勿怪！”华苻作张作致地朝清浅拱手作揖，气得清浅跺脚，朝吴石方向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师姐不必理会！”荟春抿唇含笑。“鬼目先生除行医施救外，少有正经时候，师姐不是来向吴大哥道谢的么？快去就是！”
“哼！不与你一般见识！”清浅咬咬牙，瞪了华苻一眼，终归红着脸朝抄手游廊奔去。
“我哪里有胡说！”华苻还待接着说，一支粗粗的枝条已经伸到面前，几乎触到他的嘴唇，他转头就对上荟春警告的眼神。“嗯，那个，这个，这个枝条有点粗，换个再细些的就行。”他挠挠头，有点心虚地抓住面前树枝。
“吴大哥膝盖可好些了？”清浅在座凳栏杆坐下，与吴石隔出三四尺的距离。
“好多了！”吴石眼角余光看到她刻意坐远的动作，眼里染了笑。
“荟春说了，若不是当日吴大哥当机立断、全力施为，恐怕我已没了命！”清浅轻咬唇瓣，语气带了从未有过的郑重：“吴大哥数次相救，一句谢实在太轻。若他日吴大哥有用得到清浅的地方，清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吴石没有转头，只看着华苻、荟春在柿子树下忙忙碌碌。
清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波流转，停在华苻两人头顶青橙斑驳的柿果上。
秋风沙沙，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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