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冷。”
昏暗湿冷又狭隘的房间内，床上躺着位双目无神一脸蜡黄的妇人，妇人眉目间颇有几分姿色，年轻时定是个美人。
听到妇人小声呼喊，小木床旁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灰影，快速舒展开来，起身半跪着趴在床沿，声音微微颤抖，吐着白气说道。
“妹子你醒了，是有些冷！”
“该死的小二，还不快点送些木炭来。”灰影朝着房门怒声骂道。
妇人干枯犹如鸡爪的手掌，一把抓住床沿男子的手，看着他头发枯白，双目透红，天寒地冻在地上睡了一晚，脸上冷的发白，她心疼的哭也哭不出来，哀声说道。
“哥，别喊了，咱没银子给他，他们是不会给我们拿木炭来的。”
“哥，咱退房吧，退房的银子咱去吃顿好的，这客栈咱不住了，大不了晚上我们去住破庙。”
“不，不退房，不退房，天寒地冻你病成这个样子怎能住破庙，再说了那破庙里都是乞丐，你一个妇人，不行不行...”男子摇了摇头，神态坚决拒绝道。
咳咳，床上妇人剧烈咳嗽两声，脸上闪过一片潮红，气若游丝，一副重病不治的样子。
“该死的小二，该死的小二，妹子你一定是饿了，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见妇人又在咳了，男子神态无措怒骂两句，俯身替妇人向上提了提被子，抄起床边木棍，拄着木棍一瘸一拐打开房门。
“哥，你慢点，外面冷，我等你回来。”
身后响起妇人的叮嘱声，男子关上房门回道:“妹子你放心吧。”
木棍戳在走廊地板上，咚，咚，咚声音越来越远。
周大强拄着木棍一瘸一拐穿过大堂，走出客栈门口，柜台后小二看着他那肮脏的背影神情鄙夷，大声说道。
“掌柜的，咱把这这俩脏东西赶出去多好，住在店里还影响咱生意。”
“不可不可，别人付了银钱，怎能坏了咱家百年老店的信誉。”掌柜的戴着个琉璃镜正在低头算账，摇了摇头拒绝道。
小二看了眼四周无人，附耳过来小声说道。
“昨日我路过他们客房，听那女房客咳声中气不足，看样子快熬不下去了，要是死在我们店里多晦气。”
听了这话掌柜的表情犹豫片刻，沉声说道。
“那明日便给他们退房，让他们搬出去。”
听到身后二人议论自己，周大强无可奈何，跨出了客栈。
天寒地冻，街上滴水结冰，他瘦弱身躯被寒风吹的摇摇欲倒，腿上断骨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身上这件胖袄虽然脏兮兮的，好歹没有破洞，紧了紧胖袄，他感觉又暖和了几分。
今日格外寒冷，街上人烟稀少，家家大门紧闭，在这附近讨吃的是不成了，只能去城门口了，那里外来客商多，说不定遇到个好心的，能多赏两个铜板。
想到这里，周大强从地上搓了把灰，把脸上又抹黑一些，让自己看着更加可怜。
拖着残疾的腿，拄着拐杖，他一步步蹒跚着走向城门。
客栈离城门口里把路，周大强硬生生走了快半个时辰。
城门口包子铺冒着热腾腾的白烟，周大强吞了吞口水，好想钻过去暖和暖和。看到身强力壮的摊主在赶附近的乞丐，周大强止住了过去的心思。
清晨这个点，城门口两边蹲满了衣衫褴褛，赤着脚的乞丐，他们四肢瘦如竹竿，畏畏缩缩挤在一堆，周大强跟他们相比，有身衣服，还有双鞋子已经算的上豪华了。
找了个空位蹲了下来，周大强向一旁小乞丐和善一笑，小乞丐并未搭理他。
日头逐渐升高，寒气渐散，周大强感觉身上多了些暖意，昨晚席地而睡，太冷没有睡好。暖洋洋的太阳照射下，他一点也不饿了，浑身懒洋洋的，昏昏欲睡。
“不行，不能睡，小妹还在等我回去。”周大强摇了摇头，强打精神看向城门。
日头高了，过往的客商多了起来，周大抓到一个机会，扑到一位挎着竹篮，面善的大姐腿下，哀嚎道。
“好心的菩萨，我肚子好饿啊，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您行行好，赏我两个铜板吧。”
“造孽哦。”
大姐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两个铜板，丢在地上，快步走开。
看着地上两枚金灿灿的铜板，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有了它就可以买四个热乎乎的大馒头，昨日小妹只吃了一个馒头，今天能吃了个饱了，周大强一把用手将铜钱盖住，正要捏起。
一只大脚从天而降，狠狠踩在他的手上，痛的他哎呦一声，手怎么也抽不出来，他又不愿将手下铜板放弃，头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骂声。
“狗日的，你是那个帮派的，敢来我这里讨钱，给我打。”
嘭里啪啦，一群乞丐围了上来，手脚并用一通乱打。周大强赶忙将铜板松开，双手抱头，急声求饶。
“爷爷们，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别打了，我腿上有伤。”
“哎呦，别打我那条好腿。”
众乞丐理也不理他，打了一会累了，抢走地上铜板，扬长而去。
“快滚，再让我看见你在我的地盘讨钱，我打死你。”
在强壮乞丐威胁下，周大强强撑着身子，拄着拐棍蹒跚离去。
好在这群乞丐瘦弱，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走远以后，周大强回头看了看那群乞丐，低声怒骂。
“来打，来打，有本事打死爷爷，没爹的玩意，老子当年在长乐县称王称霸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胎里没出来呢。”
“真是太欺负人了，来的时候不赶我走，讨到钱就硬抢...”
挨了顿打，周大强又痛又饿，擦了擦脸上鼻涕，带出血丝，他又骂了几句，气消了以后一时间竟不该往何处。
眼前铺子门口挂着一张小黄旗，旗上一个大大的“当”字随风飘扬。
迈进当铺，掌柜的是个中年瘦子，正低头打着瞌睡。
“典当。”
“您要当什么，本店价格公道，老幼无欺，灵活.....”掌柜的看到面前这个老头，一身脏兮兮的，牙口掉了大半，怎么也不像个有钱人，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冷冷说道。
“当什么？”
周大强讨好笑着说道。
“掌柜的，我想向您借点钱，利息您随便开，我会赚钱，只要您借了我....”
“去去去，臭要饭的，没有东西当就快点滚。”中年瘦子一脸不耐，懒得听他瞎扯，挥手便是要赶他走。
周大强不停说着好话，赖着就是不肯走。
中年瘦子被他磨得烦了，无奈说道。
“你真的缺银子？”
“老爷，真的缺银子，求老爷开恩，借上一笔缓缓，来日小人定当回报。”
中年瘦子笑了笑，眼神有些奇怪。“那就把你这身棉袄当了吧，我给你三两银子。”
周大强瞬间不吱声了，皱眉思量，这天寒地冻的，没了棉袄不得冻死，可妹妹的病不能拖了，那客栈又要把他们赶出门，身上没有银子该怎么活。
“老爷，我这身可是正经水丝的，当初可是花了十两才置办下来，您这三两太低了吧，再高点。”周大强谄媚着讨价还价。
“你瞅瞅脏成什么样了，我收下了还得拆开了洗洗，就三两，爱要不要。”中年瘦子价格咬的很死，丝毫不肯松口。
周大强犹豫一番，狠心脱了下来递了进去。
“三两就三两吧。”
“爽快，三两银钱您拿好。”
中年瘦子自窗口递了一小块碎银。
周大强接过碎银，在手里掂了掂，又仔细看了看银色够足，把银子牢牢握紧，穿着一件白色衬衣，缩着肩膀，木棍也不要了，一瘸一瘸的走出商铺。
“真冷，得赶紧去衣帽店买件袄穿，听说芦花袄便宜，只要百十文就能买一件新的，剩下的钱请个郎中给妹妹瞧瞧....”
周大强边走边想，身后来人把他猛的一撞，他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手中银子掉在了地上，哗啦啦一阵脆响。
身后那人把银子捡起就跑，周大强腿也不疼了，起身就追。
“你个杀千刀的，别跑，抢钱啦....”
他终究腿上有伤，一会功夫那人便把他撇下，不见踪影。
“呜呜呜。”
周大强身穿单衣坐在地上，捂脸痛哭。周围路人神情漠视，少有人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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