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烛火幽幽，映得一片昏暗，寂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太医院的太医们匆匆赶到，见到林初瑶静静地躺在软塌之上，神情肃穆，心中皆是感叹。昨日，他们还曾为她的大婚送上贺礼，今日，却要为她诊断生死。
几位太医围在林初瑶周围，脉象一一诊查，却无人敢先开口。每个人的神色都异常沉重，他们望着彼此，最后只能不住地摇头。
李太医心中苦涩无比。他曾受过杜怀山的教导，昨日还是怀着欣慰之情，祝福杜怀山的弟子得偿所愿，今日却只能面对她的香消玉殒。
然而，他更无法面对的，是眼前这位双目赤红、满身狼狈却倔强支撑着身体的三皇子沈凌风。
他曾见过沈凌风病弱时的模样，也曾见过他隐忍多年、终得痊愈的光辉。可是如今，眼前的沈凌风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被命运摁在尘埃里挣扎的少年，只是这一次，他输掉的不是自己的双腿，而是他最想守护的那个人。
李太医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开口：“请殿下……节哀顺变，三皇子妃已毒发，臣等无力回天。”
此言一出，偏殿内瞬间死寂，仿佛整个天地都随着这句话而沉入黑暗。
皇上闻言，手掌微微收紧，尽管是天子，亦忍不住心头沉重——沈凌风这些年受尽苦难，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己的大婚，可如今……这场婚事，却成了丧礼。
陈贵妃站在一旁，手指轻颤，目光微微泛红。她一直知晓自己的儿子冷静沉稳，亦知晓他隐忍坚韧，哪怕过去那些年受尽折辱，也未曾如此失态过。然而，此刻的沈凌风，竟然连站都站不稳，仍旧死死盯着林初瑶，仿佛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不会的……”沈凌风的声音低哑，眼神迷茫，嘴角微微颤抖，“她不会死，她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一瘸一拐地走向李太医，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语气带着哀求，也带着一丝疯狂的执念：“继续诊治！继续给她用药！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他的声音几近嘶哑，连双眼都充满了血丝。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三皇子平日里冷静自持，可此刻却宛如一个濒临崩溃的普通男人，只是想救回他心爱之人。
然而，太医们只是默默低头，皆不敢开口。
“凌风。”陈贵妃终于忍不住了，轻轻走上前，声音温柔而带着心疼，“听母妃的话，先去休息一下……你的腿已经快撑不住了。你若倒下了，初瑶醒来后，会心疼你的。”
“我不走。”沈凌风声音发紧，眼神固执得令人心疼，“我要在这里陪着她……”
“可是——”陈贵妃想劝，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的凌风，一直以来都倔强至极，一旦认定了什么，旁人根本无法改变。他的执拗，她再清楚不过。就像当年，他哪怕身患旧疾，也从未低头服输，如今，他亦不会在林初瑶面前妥协。
她叹了口气，最终抬眼看向皇上。
皇上沉默良久，目光落在沈凌风身上，心中微微叹息。这个儿子，果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固执。
终究，皇上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缓缓转身，沉声道：“让他静一静吧。”
陈贵妃微微一怔，但最后还是选择点头。
她示意太医们退下，最后深深看了沈凌风一眼，语气轻柔：“若有什么事……就让人去唤母妃。”
沈凌风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坐在了林初瑶的床前，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低头靠近她苍白的脸庞，喃喃道：“初瑶……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
皇上与陈贵妃缓步离去，偏殿门缓缓合上，留下一室静谧。
夜色沉沉，红烛燃尽，窗外冷风呼啸，可沈凌风却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一般。
太子寝宫。
一名宫人快步入殿，低眉顺眼地跪在太子跟前，语气恭敬却隐隐透着一丝谨慎：“殿下，三皇子带着三皇子妃进宫了。”
太子沈凌渊正坐于案前，手中持着一本书籍，闻言，目光微微一顿。
“继续说。”他的语气淡漠，仿佛只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宫廷琐事。
宫人低头恭敬禀报：“陛下已将太医院所有太医召集入宫，可惜……依旧未能救回三皇子妃的性命。”
一片寂静。
寝宫内的烛火微微跳动，映得沈凌渊的眼神晦暗不明。他不动声色地翻过手中的书，似乎对这个消息毫不意外。
“父皇什么态度？”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让人察觉不到一丝起伏。
宫人谨慎地回道：“陛下神色凝重，未曾言语，但看样子似乎对三皇子妃的死颇为在意。”
沈凌渊唇角微微一勾，眼神微敛，“颇为在意？”呵，这倒是意料之中。
太子轻轻扣了扣桌面，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三弟呢？”
宫人小心翼翼地回道：“三皇子一直守在三皇子妃身边，任何人的话都不肯听。”
沈凌渊闻言，终于轻轻一笑，眼底浮现出一丝讥讽，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折。
“很好。”
宫人不敢抬头，心中却微微发颤。太子殿下的语气虽温和如常，但那一抹微不可察的冷意，却让人从心底生寒。
沈凌渊缓缓抬起手指，轻轻摩挲着桌面，目光沉静得如同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
沈凌风这些年韬光养晦，隐忍至今，终于等到了翻身的机会，甚至让父皇对他刮目相看。可如今他的挚爱死在婚礼当天，叫他如何还能心无旁骛？
更妙的是——一旦沈凌风沉浸在痛苦之中，少了这股斗志，他便不足为惧了。
一枚棋子，在他还未彻底立稳之时，便被人生生折断了。
这，比任何一次明面上的争斗都要来得彻底。
寝宫内的气氛变得更静了，安静得让人有些不安。
良久，沈凌渊抬眸，眼底一片波澜不惊，语气淡淡：“再盯紧些，看看三弟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宫人连忙低头：“是。”
沈凌渊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宫人立刻躬身退去。
寝宫内重新归于沉寂，唯有烛火微微跳跃，映出太子神色莫测的脸庞。
他缓缓起身，走至窗前，负手而立，远眺宫墙之外的夜色。
风起了，乱局已成，接下来……便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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