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山是被呛醒的。
再晚一步，他就葬身火海。
火是谁放的，他很清楚。
那个人当着他的面，拿出两个燃烧瓶。
“放了我，只要放了我，我可以给你钱，给你很多钱……”
“不要再做无畏的抵抗，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卖国求荣只有死路一条，当你决定背叛国家，背叛人民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必死的准备。”
秦远山的手慢慢摸向身后的猎枪。
“别动，这瓶子里装的可是化学制剂，只要燃烧就不会熄灭，轻松让这一片山脉付之一炬。”
“把枪扔了。”
秦远山挣扎了几秒，慢慢把猎枪取下，抛向远处的灌木。
狼狈不堪，仿佛野人的赵玉泉，长发凌乱，眼镜腿折断用木棍跟布条捆绑，瘦削的脸上都是尘土，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的烂布条挂在瘦骨嶙峋的身上。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无论是精神或者肉体。
为什么要紧跟不放，为什么不给他一条活路？
他突然灵机一动，看着听话的秦远山缓缓咧开嘴，笑得瘆人至极。
“每个人从出生就在做选择题，我选择了，我选择离开家乡，选择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老天爷根本看不见，他无视我的才华，让我泯于众人，我不甘心……”
他的神情变得癫狂，语气逐渐激动。
“我不想再做一个乖乖听话的老实人，他说了，我到了国外，锦衣玉食，有专门的办公室，他会支持我的所有设想跟研究，我不再受制于人，不用再听那些贬低我梦想的话，我的名字会被载入史册，名垂青史，我，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秦远山心底突然感到不安，他计算着距离，需要几秒钟跃入灌木，拾捡枪支，举枪击毙，嘴上还在安慰：“你走吧，不会再找你了，你是安全的，别冲动。”
可赵玉泉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两个燃烧瓶相撞，迸溅的响声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做出你的选择，杀我，还是救火。”
轰——
火焰掉落在灌木中，一道蓝色火线迅速燃起。
而捂住口鼻的赵玉泉早已不见踪影。
秦远山脱下外套，疯狂地去扑灭火焰，可蓝色的火焰顽强地扩展，一股刺鼻的气味熏得他恶心。
扑不灭，他要立刻下山通知所有人撤离，组织人救火。
他跳进不远的灌木之中，找到自己的猎枪，疯狂向山下跑去。
化学制剂产生的气味让他腿脚渐渐发软，眼前开始发黑，慢慢丢失了双腿的知觉，瘫软的身体就那么直直朝前滚下山去。
直到被浓烟呛醒，火焰的热浪燎得皮肤生疼，他艰难爬起，浑身都是跌落的血痕。
他发疯一般往山下跑，胡思乱想那些最坏的可能，又开始努力驱赶那些念头。
不会的，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死……
她运气一向好，一定会化险为夷。一定会……
突然，一头斑斓大虎从林中窜出，直直扑向他……
灯芯站在刺骨的河水之中，看着火光出神，杜鹃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小把水果糖。
“姐，我就抓了一把，给你吃。”
灯芯抬头看着杜鹃脸上的泪痕和鼻涕，心疼地伸手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小脑袋瓜。
“姐不吃，你自己留着吃。”
所有人都麻木地看着葬身火海的家园，直到开始有哭喊寻人的动静，人群开始骚动，互相寻找走散的家人。
灯芯一家离聚集的人群稍远，桂芝坐在马背上往人群里眺望。
心里也有挂念的人，大凤，孟珊珊，还有李老大……
不一会从人群里挤出两人，其中一个还手里抱着孩子，正是大凤跟失魂落魄的孟珊珊。
大凤还是一如既往地泼辣，她知道要倚靠桂芝一家才好活下去。
“老许呢？”
“不知道躲哪去了，我还不知道他，机灵着呢。”
“珊珊把孩子给我，把元宝递上来。”
桂芝接过元宝，几人挤在一起。
“珊珊姐，家没了再建，人没事就好。”
灯芯安抚失了魂的孟珊珊，可不安慰倒好，一安慰孟珊珊掩住脸，哭得撕心裂肺。
枪声一响，孟珊珊就在炕上惊醒，她站在院子里呆呆看着冲天的火光吓得六神无主。
进屋就把炕上的元宝扯出被窝，手抖个不停，给元宝穿好就给醒来的婆婆穿衣裳。
瘫在炕上的婆婆轻轻用手拽着被子拒绝。
“珊，走吧，别管我，我活够了，要不是怕你一个人孤单，我早下去了，以后带着元宝改嫁，好好嫁过去过日子，我在下头磕头请阎王爷，让你跟元宝无病无灾……”
孟珊珊大声嘶吼着，流着眼泪。
“死什么死，我让你死了吗？你寻死我都能给你救回来，现在又不想活了？”
“珊，我求你，我求求你，赶紧带元宝走……”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外面的骚乱声渐起，哭喊声求救声撞进这一间破败的黄泥屋。
孟珊珊发狠拽着婆婆的被子，拖着她的身子往身上扛，元宝站在一边也跟着使劲，想帮忙。
可不配合的婆婆根本让她使不上劲，总是从肩上滑落。
“妈，我求你，你拽着我点，我背着你走，元宝，扯好！”
元宝乖乖地去扯孟珊珊的衣角，眼里都是恐惧。
“再不走就真完了，珊，走吧，我在下头能看着元宝爹，我告诉他，元宝养得好，我能活这么久都是因为你孝顺我，以后别再过苦日子了，珊，放手吧。”
门外的呼喊声渐远，她真的要走了……
她转身扶着婆婆躺下，为她盖好被子，细心地掖好被角。
就像是无数个日夜她所做的那样。
“妈，我走了。”
“嗯，走吧。”
“元宝，给奶奶磕头。”
元宝爬上了炕，跪在炕上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奶，我以后长大了让我妈过好日子，年年给你烧纸，我记着奶对我好，我不忘了你。”
元宝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可他并没有号啕大哭，他是男人，虽然还是个小男人，可他要长成参天大树，为自己的娘亲撑起一片天来。
孟珊珊哽咽着扯过元宝的手，冲出门去，不敢回头。
炕上的婆婆泪眼朦胧地够着脑袋往窗外望去。
可什么也看不见。
她疲惫地合上眼，嘴里喃喃地念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声音微弱犹如烛火，充满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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