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有办法，那是什么办法？”老四放下茶盏，不慌不忙。
苏秀才不搭理他，转向陈吉发。
“吉发，你来说说。”
“嘿，咱们苏家湾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外人说三道四？”
“就是，还是个毛孩子！”
陈吉发笑了笑，心里想着，这苏茂才想必平日里并不得村人喜欢，威望不够。不过没关系，他来了。
“诸位相亲，江夏陈吉发来此，并非干涉苏家湾的家务事，而是带着大家发财来的。一百二十两税银的事情，说真的，小生不才，却也并不放在眼里。”
“嘿，口气挺大。”
苏老四咂摸着嘴，似笑非笑。
“苏四叔，您可真别看轻晚辈，您可知道我家新开的磨坊，一年可以赚二百两银。这么说吧，我便把您们苏家湾多的一百二十两税银包了，也不是多大个事。但前提大家得心平气和的谈谈，若是能听我安排，到时候省了税银，又或者多赚了银子，也好有个说法。”
“哟，这么说，你是来做生意的？”
“那是当然。”陈吉发笑嘻嘻对苏茂春道，“帮忙只是顺道，有银子赚才是正途。”
“还说你不是毛头小子？包税人我苏老四又不是没见过，哪一个能让乡亲们少缴钱？无非是欺负乡亲们罢了。你且回去，我当没见过你。”
“苏四叔话说差了，我们不是包税的，我们叫农村经营合作社。您看我带来了账房，带来了伙计，咱们就把苏家湾整个当个农庄来经营，大家按田亩劳力入股，收获的东西咱们统购统销，这样最大限度保证地里的收成卖出好价钱，回头再一家家按股份分账，就把原先由中人盘剥的部分省下来不少。咱们还可以利用农闲把农产品加工一下，变成半成品或者成品，比方说稻草可以编织草席，小麦可以磨成面粉，谷物可以脱壳成为精米，糠麸还可以喂猪。您看，一家一户这么干，规模不大，效益不高，但二百家人合起来，就有效率，能干大生意。最终卖出来的银子，要比乡亲们自己经营几亩薄田好得多。”
苏老四还是不信，但陈吉发说的这些，他没法反驳，只能冷哼哼。于是陈吉发加上一把火。
“各位乡亲，刚才我说的，都是可以实现的。不如这样，从这个秋收开始，咱们苏家湾只要加入了合作社的人家，不管朝廷再如何加税，社里的家庭都只交去年以前的定额税银，多出来的部分，全部由我们农业经营合作社负担如何？要是年底有多的收益，还可以给大家分红。各位若是不放心，我家那每年赚二百两银子的磨坊，还可以给诸位兜底，这个条件算是优渥了吧？若不是看在茂才叔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便宜苏家湾了。”
这话出口，场上众人面面相觑，就是苏茂才也觉得这陈吉发胆子真是大，有些担忧万一失败，那可不知如何向熊夫子交代了。不过，陈吉发本人却是自信满满，农业多种经营不过是未来农业增产的基本操作罢了，这个时代没有农业科技，更没有服务基层农业的乡村组织，在苏家湾这么个自然村湾做个实验，并不算困难。
最激动的还是那些原本站在苏茂春身后的贫农佃户，他们原本只想着跟苏茂春闹一闹，能少交几个银子，如今大老爷找来的先生说，只要听话便能只交去年的正税，那如何不好？至于陈吉发说的分红什么的，他们根本就自动忽略了，想来那也不会有什么赚头，能不多交就不错了。
苏老四总算坐不住了，他气哼哼的站起来，却也不说陈吉发的计划如何，只质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敢不敢立下字据？”
“当然要立字据。”陈吉发有备无患，他让身后的账房拿出早就起草好的合同，“喏，这便是。上面签了我的名字，若是要入合作社，便可领一份走，签上名交给这位账房便算数。年底合作社和我那个磨坊一体纳税，一体分红。怎么样？”
这下子苏老四再无话可说，那群贫农佃户乱哄哄，讨论得面红耳赤，仿佛看到了过年时手里还能有余钱买糖的样子，都兴奋的不得了。只是所有的事情，少了个带头的人，都只有讨论而没有行动。于是，苏茂才点了个远房亲戚，推了一把。
“虎子，你不是说攒钱娶媳妇的？这么好的机会，不比你去码头扛麻袋强？”
那年轻后生红着脸挠着头，傻乎乎笑着。
“可我这也不会写名字呀……”
“按个手印总会？”
“也行，叔公，您可以别坑我。”
“我什么时候坑过你小子？有好处想着你才对！”苏茂才一脸鄙夷，“你家也就剩个茅草窝子，那还是我找人帮你盖的，我能坑你啥？”
“也是也是……”那后生忙不迭点头道，“我按还不成吗？”
这熊孩子第一个上来按了手印，有了带头的，便很快又跟风的，不多久，四十多家佃户贫农便按了手印，但那些有点家底的自耕农和富户都观望着，并不信陈吉发真能做成。
不过，贫农佃户按了印，苏家湾今年的危机就解除了。那些自耕农大抵还有些家底，今年加税不会饿死人，等明年合作社看到了效果，他们自然会加进来。
“还有人吗？”陈吉发见自耕农和富户不动，也不着急，装模作样又问了两句，“没有人今年就到此为止了，今年底的分红便只有这签约的几十家了。再要加入，便要等明年开春，明年底才能分红啦。”
这番忽悠，倒还真的有两三家摇摆不定的自耕农加入了进来，不过，苏老四阴阳怪气的揶揄他们，说什么“小心人家吞了你家的地”这样的话，搞得他们又十分纠结。
“现在各位签了约的先回家，咱们的账房和小伙子马上会入户清查，各位如实报告家里的丁口田亩，经营的果园鱼塘，明天上午我们给大家派活。所有任务都有铜钱日结，虽然少一些，但只要每日完成八个工分，足够大家月底缴税。”
突然又听说有铜钱日结，那群原本观望的自耕农立刻鼓噪起来，不过，陈吉发先前说的很清楚，要入社，明年再说。苏茂才也总算拿出族长的威风，让众人各自回家。
等忙完这些，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苏秀才很开心，拉着陈吉发哥仨摆了一桌好菜。
这年头，只有地主家才一日三餐。陈吉发算是城坊商户，每日中午也就一点干粮饼子，来到这个时代，这算是第一次中午吃正餐。
菜是苏夫人做的，口味倒是熟悉，苏云生每日带到学校，总是分给他一些。席间也不再聊湾子里的事，只说些家常，便又提到了陈吉发的私事。
“吉发今年十七了，可有意中人？”
前世陈吉发快三十了才被催婚，如今不过十七，遇到的长辈都要问下他是否有婚约，真是一言难尽。
“晚辈打算先立业，再成家。”
“哈哈，不矛盾，不冲突。男儿志在四方，但有个贴心人照顾，更能走得舒坦长远。要不要叔叔给你物色一个？”
“谢谢茂才叔美意。有您帮忙留心，自是晚辈的福分。”
陈吉发没有推拒，一来推拒又要解释半天，二来，他算是认清形势了，在他这个年纪，不找个女孩子订个婚，怕是长辈们都要没完没了的给他介绍，不如搪塞应付，省得麻烦。
此时的他还没想到，在古代，订婚和结婚的仪式感没啥区别，尤其对女性来说，都是从一而终的事情。所以，这随便搪塞会给他后面带来多大的波折和代价。
下午的时候，陈吉发、苏云生和徐成洛兵分三路，各带一个账房先生，挨家挨户登记人丁田亩，彻底把苏家湾的这些个贫农佃户的家底摸清楚。
算上那三家自耕农，总共有四十六家愿意跟他干，其中租赁田三百亩，自耕地五十亩，全部都是应税田，而且位置灌溉都不算太好，三百五十亩地里面，种细粮的只有六十多亩，其余二百八十多亩，都是高粱、黍米等粗粮，收成折算成银子，绝大多数都要纳税，根本剩不下来。
这些地皮背靠杂草丛生的荒山，坡下有两口鱼塘，平日里积蓄雨水，也用于干旱时灌溉。
这种条件，不说一穷二白，也是差的可以。
到晚上集中的时候，陈吉发同两位兄弟和三位账房碰了碰。
“要说哥哥这个事情还是风险挺大的。”徐成洛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因此下午看了半天，心里已经凉了半截，“虽说上午时你说的那些都没错，可这村里条件太差了，又缺少河流。就算旱地都改桑树，也养不出好丝来。”
“对呀，有些田产的都像四叔那般，观望着，不肯和咱们一起。”
陈吉发听了两人的话，没有做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脑海中，还调用了系统的资料库和计算能力，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
“问题不大。”陈吉发笑了笑，丢掉炭笔，将手中画的鬼画符递给两人看。
徐成洛不认识几个字，苏云生磕磕绊绊的读。
“一期……大棚种菇，草席编织……沼气替代柴禾？都是些什么？”
“现在条件简陋，地里的作物已经收获差不多，我们就立足于三点，第一个，便是让已经收获的产出最大化。第二个，就是要把冬天利用起来，让地里冬天也能长东西，卖出钱来，第三个，就是看看周边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利用的物资，林业、矿产等等，为今后发展做准备。”
“所以，哥哥真打算在这里长期做？”徐成洛有些惊讶。
“那是自然，我说了，这是桩赚钱的生意，便要一直做下去。当然，这里做成了，咱们还可以往周边的村湾发展。”
“这个行，我那两个姐夫可以帮忙。”苏云生一脸的跃跃欲试，仿佛已经赚了很多钱一般。
“嗯，今晚赶个工，把明日的任务签和记分牌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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