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最后一场雪在红墙绿瓦上化成了雪水。
雪水滴滴答答地响了一夜，吵得萧漠承彻夜未眠。
自入冬后他便吩咐宫人一应打扫好宫里上下，待来年春时迎太子和太子妃回京。
虽说如今雪化了，但风还是凉飕飕地往骨头里钻，想来北疆的寒风更甚，要山路雪化，还得等上一两月，再加上遥遥千里的路程，又得多加一月。
萧漠承只觉得熬得苦不堪言。
自从萧琰不再回信后，他便让萧怀瑾给龚令云连写数封信，句句都在问及太子和太子妃。
也不知令云姑娘究竟是知不知晓实情，回的信中始终未说明缘由，只道一切放心，到时她会亲自在太子妃左右，护送回京。
———
北疆。
前线战况渐稳后，萧琰便带着宋稚绾退回了北疆驻扎的营地。
冬日的营帐外寒风呼啸，大雪纷纷，营帐中却炭火不断，暖如春日。
龚令云拎着只食盒匆匆闯进帐中，一进去便利落解下沾了雪的氅衣，抖了抖，挂在帐门边上，生怕那些风霜会沾染到帐中之人的身上。
帐中暖香阵阵。
矮桌上的饭菜虽不比从前在京中的精致，但看起来也分外可口，花了不少心思。
只是食桌前的人迟迟未动筷，像是没有胃口，神情也淡淡的。
瞧见来人，这才露出几分笑意：“令云，你是来陪我用晚膳的吗？”
宋稚绾怀里捧着小手炉，身上穿的袄子露出一圈雪白的绒毛，发上没有戴繁琐华丽的首饰，只用几只素色的簪子挽着，却也显得俏皮可爱。
龚令云每每瞧见都不禁感叹，这男子挽发的手艺竟比她这个做女子的还要好上百倍。
她走到暖炉前烘了下身子，这才走到食桌前，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
笑着道：“太子殿下担心太子妃独自一人不肯用膳，便派我来瞧瞧，顺带着将刚做好的九珍固元羹送来。”
虽说瞧着宋稚绾脸上笑意盈盈的，可龚令云也没错过方才进来时，从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感。
可见宋稚绾想见的人并不是她。
只是军情不得耽误，太子殿下也只能舍下人，先把军务处理好了才能回来。
龚令云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十年如一日，好得羡煞旁人，要不然也不会……
总之眼下太子妃离不开人，她也是能理解的，不过她能做的，也只是帮太子劝劝太子妃用膳。
至于旁的，还是得太子亲自来。
九珍固元羹是难得的滋补膳品，其中所用的珍稀药材，有好几味都是在北疆的大雪山上寻来的。
龚令云见她盯着那碗羹不知在想些什么，又道：“太子妃先趁热把这羹用了吧，我方才问过苍一了，殿下很快便能回来。”
宋稚绾点了点头，听劝地捧起羹碗。
滋补的药膳自然比不上寻常的饭菜可口，宋稚绾吃在嘴里也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将那碗羹吃下，她连忙夹了一口干椒羊肉送入口中，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几分。
也不知是辣椒勾起了味蕾，还是九珍固元羹发挥了些作用，宋稚绾总算是多了几分食欲，肯好生用膳了。
只是吃着吃着，她思绪又渐渐飘远。
抬头看着面前的龚令云，忽然问道：“令云，离京两年，你会想五皇子吗？”
龚令云的父兄都在军中，时常能相见，倒是少了思亲之苦，只是她与萧怀瑾一别两年未见，不知其中滋味如何。
龚令云听得出宋稚绾的话中意，稍稍思索了半晌。
才道：“想倒是想。”
宋稚绾认真地看着她含笑的双眸，想问的话欲言又止：“那……”
那为何不会像她这般，时常都想见着人？
龚令云知晓她没问出口的话，解释道：“我与五皇子没有您和太子殿下的多年情分，而且于我而言，除了五皇子外，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与太子妃不同。
太子妃时常想着太子殿下，是常态；我不会时常想着五皇子，也是常态。”
她有父母兄弟，可太子妃只有太子一人，所以落在太子身上的担子自然重些。
“况且，”龚令云笑眯眯道，“军医也说了，您如今爱粘着太子殿下是正常的，所以太子妃不必忧思多虑，您若哪天不粘殿下了，殿下只怕急得能把这营房给掀了呢。”
宋稚绾被她的话逗得发笑。
暖炉烘得脸蛋儿红扑扑的，瞧着气色养得格外滋润，出征两年，风霜露宿，竟也瞧不出半分受过苦的模样。
可见养护之人有多用心。
宋稚绾如今的身子最怕忧思多虑。
龚令云哄得她用了膳，逗了笑，便知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帐外踏雪声簌簌直奔营帐。
龚令云只瞧见眼前人跟个兔子似的耳灵，“咻”一下起身，直冲冲地往外奔去。
而帐外匆匆赶来的人也像是知晓她会特地跑来迎接，在掀开帘子时便将大氅脱下，扔在了身后苍渊怀中。
紧接着张开双臂，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人。
分明是说教的话语，却极尽温柔：“可还是小孩子？孤说了多回，今今往后要改掉毛毛躁躁的习性，竟是全忘了。”
宋稚绾将头靠在他肩上，赖着脸皮不言语。
萧琰抱着人走进去，一眼便看见了桌上没用多少的膳食。可他也知晓，这已经是龚令云尽力而为了。
他微微颔首，龚令云识趣退了下去。
这些日子，纵使是萧琰亲手喂的，也不见得宋稚绾能吃下去多少。
北疆的食物种类不多，不如在京中养得精细。纵使宋稚绾不娇气，萧琰也不忍心让她受这些苦。
若说盼着回京的急切之心，萧琰比萧漠承还要更甚三分。
只盼着一夜雪化。
早早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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