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才刚透出鱼肚白，方寒已然醒来。
屋内寂静无声。
方寒行至窗边，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清晨独有的微凉空气，裹胁着湿润的泥土气息，瞬间涌入，驱散了最后一缕残存的睡意。
他迅速洗漱完毕。
秋月适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小脸上带着昨日得到肯定后的欣喜。
“少爷，于伯天没亮就走了，说您的吩咐顶顶要紧，一刻也不敢耽误。”
她的声音比往日轻快了许多。
“嗯。”
方寒接过碗。
依旧是那碗寡淡的几乎不见油星的面条。
他快速吃完，感受着温热滑入腹中，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他迈步，径直走向宅子后方的庄户聚居区。
昨日于伯提及的那十个名字，他要亲自去过过眼，掂量掂量他们的成色。
方家庄子，就坐落在祖宅后方那片和缓的山坡上。
远远望去，低矮破旧的茅草屋零星散布，早起的炊烟袅袅升腾，隐约还能听见鸡鸣犬吠。
田埂上，已有三两庄户开始劳作。
他们远远望见方寒的身影，动作皆是一僵，随即慌忙停下手中的活计，隔着老远便深深弯下腰去，头颅低垂，眼神中除了昨日残留的惊疑，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探寻。
方寒并未过多理会，他的目标明确，直奔王老五家。
王家院门大敞。
一个身材异常壮硕、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的年轻人，正赤着上身，轮着斧头，在院中劈柴。
每一次斧落，都伴随着木柴清脆的爆裂声。
动作干脆，充满了原始而粗犷的力量感。
正是王石头。
“石头。”
方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院内。
王石头闻声猛地转头，看见来人是方寒，明显吓了一大跳，手中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腿一软，便要条件反射般跪下去。
“少爷！”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汉也从低矮的茅屋中快步奔出，正是王石头他爹，脸上同样写满了惶恐不安。
“不必行此大礼。”
方寒抬手虚扶，阻止了两人的跪拜。
他的目光锐利，扫过院角随意堆放的几块青石，那是用来砌墙基的，每一块都沉重异常。
“王石头，我看你这身力气不小。”
方寒的下巴朝着那几块青石点了点。
“去，把那块最大的，给我搬到墙根那边去。”
“啊？”
王石头愣住，黝黑的脸上满是茫然，显然没明白少爷的用意，但还是下意识地憨声应道。
“好嘞，少爷！”
他走到那块最大的青石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臂肌肉猛然贲张虬结，青筋如同小蛇般在皮肤下窜动。
“起！”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低吼，那块估摸着至少有两百斤重的巨大青石，竟被他硬生生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脸憋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将青石挪到了院墙根下。
“咚！”
石头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地面都仿佛微微震颤了一下。
王老五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儿子笨手笨脚冲撞了少爷。
方寒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这王石头，果然天生神力，是块好料。
“很好，有把子力气。”
方寒转向王老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下午，让你家石头去主宅一趟，我有事与你们商议。”
“是！是！小的记下了！下午一定准时带他过去！”
王老五连忙点头哈腰，如同捣蒜，心中却翻江倒海，愈发摸不清这位少爷的心思了。
方寒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紧接着，他又走访了于伯提及的另外八个年轻人。
情况大抵相似，都是些身板结实、手脚还算利落的庄稼汉子，眼神虽有些麻木，却也还残留着几分年轻人的血气。
方寒一一仔细观察，随意交谈几句，同样吩咐他们下午去主宅等候。
最后，他来到了庄子最边缘，一处比其他人家更显破败、几乎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前。
这里，便是李大柱家。
也是于伯口中那个会些拳脚功夫的李大力的家。
院门只是虚掩着。
方寒伸手轻轻一推。
“吱呀”
破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院内的景象，让方寒的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一个身影，正在狭小的院落中腾挪闪转，拳脚挥动间，带起阵阵劲风！
那人身高竟接近两米！膀大腰圆，浑身上下肌肉块垒分明，如同花岗岩雕刻而成，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单看这身板，简直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凶猛巨熊！
听到门响，那人动作一顿，转过身来。
然而，当看清来人是方寒时，那张棱角分明、略显凶悍的脸上，却瞬间露出了与他体型极不相符的憨厚，甚至可以说是腼腆的笑容。
“少爷？您怎么来了？”
李大力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黝黑的脸膛上升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搓着蒲扇般的大手。
他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因为家境赤贫，老爹又去得早，至今未能娶妻。
庄子里的姑娘，大多嫌他穷，看不上他。
外村的，更没人愿意嫁到方家庄这鸟不拉屎的破落地方来。
“于伯说，你会些拳脚功夫？”
方寒直接切入正题，目光如同实质般，锐利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极具反差感的壮汉。
“是…是会那么一点点…”
李大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声音瓮声瓮气。
“俺小时候，遇上个云游的老道士，他看俺骨架还行，就教了俺一套刀法…俺爹让俺天天练，别荒废了，俺就一直练到了现在…”
“刀法？”
方寒心中微动。
这乱世之中，会耍刀的可比只会几手庄稼把式的拳脚有用多了。
“耍来看看。”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命令感。
“呃…”
李大力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憨笑着搓着手。
“少爷，俺…俺这儿没刀啊…”
家里穷得连耗子都不愿光顾，一把砍柴的破刀都卷了刃，更别提什么像样的兵器了。
方寒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未发一言。
他直接伸手，解下了自己腰间佩戴的那把，一直用来防身的朴刀！
手腕一抖！
“接着！”
伴随着一声低喝，那柄朴刀化作一道冰冷的寒光，带着破空之声，径直朝着李大力飞射而去！
这一下又快又急，带着明显的试探！
就在刀光临近的刹那！
李大力那双原本显得有些憨厚的眼睛，猛地精光暴射！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身体微微一侧，脚下错步，手臂闪电般探出，稳稳地将那飞来的朴刀握在了手中！
嗡！
刀柄入手的一瞬间！
李大力整个人的气场，陡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前那个憨厚腼腆、甚至有些木讷的庄稼汉，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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