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不再是敲打，而是倾泻，是咆哮。指挥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狂暴的雨幕中模糊、扭曲，仿佛随时会被这滔天的水势吞噬。屏幕上的深红色区域如同溃烂的伤口，在明城市地图上急速蔓延。
王天峰的命令带着雷霆之威，终于强行撕开了系统锁死的部分枷锁。南岭市储备库在高压下停止了“盘存”，物资开始艰难装车，但时间已被无情地偷走了近一个小时。省级库的信号混乱仍在排查，技术组焦头烂额，那些关键的定位信号如同泥牛入海。
“报告王厅！省级库3号库房手动确认，吸水膨胀袋……缺库！实际数量与系统记录严重不符！”一个技术员几乎是哭丧着脸喊出来。
“报告！5号库防水布定位器损坏，实物……正在清点，现场反馈堆放混乱，短时间内无法准确统计可用量！”
坏消息如同冰锥，一根根刺向王天峰的心脏。他精心构筑的“一盘棋”系统，在赵福海精准的“内部提醒”和人为制造的混乱下，彻底瘫痪了核心功能。信任的基石在脚下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混账！都是混账！”王天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指关节瞬间泛红，“张明远！系统问题找到根源没有？！到底是技术故障还是人为破坏？！”
被点名的张明远猛地抬头，脸上混合着焦虑、疲惫和一丝被怀疑的刺痛。他快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厅长！初步排查，问题出在几天前一批非正常时间、非标准流程的后台数据维护操作指令上，来源Ip做了跳转和伪装，指向内部某个虚拟网关，但具体操作人身份还在追查！系统本身的核心逻辑没有被攻破，是数据层被恶意污染和干扰了！我们正在尝试数据清洗和回滚……”
“我不要过程！我要结果！要物资！要能堵住明城市决口的袋子！”王天峰粗暴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那审视的目光让张明远感到一阵寒意，“张主任，你是技术负责人之一，这套系统的日常维护监管，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立刻！给我一个能调出物资的方案！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如同悬在张明远头顶的利剑。整个指挥中心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聚焦在这位年轻的副主任身上。压力如同实质，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个更糟糕的消息通过紧急专线传来，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和绝望的哭腔：“王厅！明城市临江镇……临江镇大堤出现管涌！多处！水量太大，我们……我们堵不住了！请求支援！请求立刻疏散下游群众！快啊——！”
通讯在一声巨大的、仿佛什么东西断裂的轰鸣和杂乱的尖叫声中中断。
“轰！”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那声轰鸣意味着什么——溃堤！洪水即将如同脱缰的猛兽，扑向下游密集的居民区和农田！
王天峰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耗费心血打造的“一盘棋”，他引以为傲的高效体系，在真正的危机面前，在幕后黑手的精准打击下，竟成了束缚手脚的枷锁，间接导致了灾难的扩大！巨大的挫败感和滔天的怒火几乎将他吞噬。他死死盯着屏幕上临江镇区域瞬间变成代表“失联\/重大险情”的刺目黑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命令！”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明城市！不惜一切代价，组织力量抢堵管涌！立刻执行下游区域最高级别紧急疏散！通知驻军！请求空中力量支援！全省范围内，给我征调！所有能用的吸水膨胀袋、防水布、沙石！不管在谁手里，先征用！出了问题我负责！张明远！”他再次转向张明远，眼神冰冷，“带着你的人，给我盯死系统恢复！再出任何差错，我第一个摘了你的帽子！”
张明远心头一沉，重重应道：“是！厅长！”他转身扑向技术组，背影透着悲壮和一丝被冤屈的倔强。
猩红的酒液在杯中摇曳，映照着赵福海脸上毫不掩饰的、近乎残忍的愉悦。屏幕上，王天峰的失态、临江镇溃堤的紧急通报、指挥中心压抑到极致的恐慌，以及张明远被当众斥责的难堪，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精彩，真是精彩。”赵福海抿了一口酒，仿佛在品味琼浆，“溃堤了……王天峰，这盘棋，你下得可真臭啊。你的‘一盘棋’系统，成了压垮堤坝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失职、渎职的帽子，你戴定了。”
他拿起一个加密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吴老板刻意压低、带着雨声背景的嗓音：“赵……赵老板？东西……东西我拿到了！按照您说的，盖了公章，日期也对，东西清单也写得清清楚楚，劣质货！现在这鬼天气，我……”
“很好。”赵福海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立刻，把东西送到‘老地方’。会有人接应你。记住，你从未见过我，也从未打过这个电话。你的‘转机’，就在王天峰倒台之后。”
“明白！明白！我这就去！”吴老板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惶恐，匆匆挂断。
赵福海放下电话，手指在另一个键盘上轻轻敲击。屏幕上调出了一份文件——正是那份指向张明远的“内部提醒邮件”的伪造日志分析报告初稿，上面“巧合”地嵌入了张明远常用的几个工作习惯标记和过往操作的时间节点。他阴冷地笑了笑，将这份文件拖入了一个加密文件夹，命名为“待用 - 弃子”。
“张明远啊张明远，”赵福海对着屏幕上张明远忙碌而焦虑的侧脸影像低语，“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人，挡了路。王天峰现在看你的眼神，多像看一个叛徒……这把火，很快就要烧到你身上了。”
明城市，临江镇溃堤现场附近。暴雨如注，天地一片混沌。浑浊的洪水如同挣脱束缚的巨蟒，咆哮着冲出决口，所过之处，房屋如同纸糊般被推倒、卷走。哭喊声、求救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水声和风雨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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