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气氛忽然凝固了起来。
沉默了一瞬后，多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把谢云澜他们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犬子从小性子野，不像中原人规矩多，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晋王殿下莫见怪。”
说完，就转头朝白穹喝了一声。
“白穹，过来给晋王殿下赔罪！”
白穹虽然不愿意，但是，还是硬着头皮朝他们走了过来，眨巴着眼睛，看了谢云澜几眼后，忽然咧嘴笑了，语气变得乖巧老实起来。
“晋王殿下，得罪你了，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别见怪啊。”
那语气还有些隐隐约约的好奇和随意，谢云澜皱了皱眉，摆了摆手，说了句无妨。
多吉微微笑了笑，也没再多说，请谢云澜他们，进帐子里面详谈。
秦信跟在后头，觉得有些不舒服，转头朝薛瑶小声问道:“他们的狼差点咬伤人，就这么算了？”
薛瑶偷偷看了一眼谢云澜他们后，摇了摇头，小声道:“秦哥，你有所不知，白狼部落崇尚力量和强者，对上山的人，他们都这样，咬死不论。”
“这不就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吗？”
“就这样，还是看在晋王殿下的面子了，有使者带上山。当年我和他们做生意，连使者都没有，若不是有府兵开路，怕是也得被这么在山下咬上一回。”
“那还真是辛苦……”
“现在有你们在，就不辛苦了……”
薛瑶低声笑着，凑近了些，秦信乍一听这话，耳根子微微红了起来。
帐子里，又是别有洞天，狼首兽皮，白骨弯刀，浓浓的异域风情，更添几分神秘色彩。
厚厚的兽皮帐，隔绝了雪山的寒意，一股暖意，夹着松脂和烤肉香，扑面而来。
柔软的地毯上，是一排排胡杨木矮桌，桌上的银盘里，摆满了滋滋冒油的烤羊肉，酥油茶，乳酪，果子……
待众人落座后，多吉笑呵呵地跟谢云澜聊起了粮食交易一事。
“晋王殿下，老夫知道北境干旱缺粮，可是我们白狼部落现存的青稞，也解决不了北境十几个州缺粮的问题啊。”
在来之前，谢云澜便早已派人探听到，白狼部落青稞产量丰富，虽然全部供给十几个州的口粮，有些费劲。
但是，解决燃眉之急，是没有问题的。
见多吉脸色有些为难，谢云澜思忖了片刻，问道:“多吉首领，可是有什么困难吗？不妨跟本王直言。”
方才刚进草原的一番试探，多吉便看出来，这一行人是有备而来，而且身手不凡。
他也喜欢和有本领的人打交道，看谢云澜如此诚恳，摸了摸胡子，为难道:“晋王殿下有所不知，如今想跟老夫做生意的，可不只有晋王你们呐。”
听到这话，赵凛嗤笑一声，抱臂坐在一旁，道:“还有谁，这么大胆子，敢跟我们抢？”
多吉微微一笑，道:“小赵将军，这些天来找我们买青稞米的人不少，杨老爷前些日子，还从我们这里定了几千石粮米过去。”
“他买这么多做什么？”
赵凛皱着眉头，不满道。
“这就不知道了，买卖交易，你情我愿，总不好去问人家买粮食去做什么吧？”
多吉笑眯眯地应了回去，让赵凛有些吃瘪。
“多吉首领，那您想怎么交易呢？”
薛瑶和他们这些人打交道多了，知道这是想跟他们要价了，也不啰嗦，直接问了出来。
多吉笑了。
“还是薛姑娘爽快，这样吧，都是多年的邻居了，一斤盐换10斤青稞，一斤茶换20斤青稞，你觉得如何呢？”
“不行！”
薛瑶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酥油茶都溅了出来，旁边白狼族的守卫们闻声站了起来。
多吉摆摆手，让他们到旁边候着。
“多吉首领，虽然说我们缺粮是事实，但是您也不能砍得这样狠吧？平时，一斤盐换30斤青稞，一斤茶换50斤青稞。现在这个价格，您觉得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的邻里情吗？”
“现在是你们缺粮，不是我们缺粮，还有那么多部族想和我们做生意呐！”
白穹扬着下巴，抱着手臂，嗤声道，把薛瑶气得眼皮子直抖，秦信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谢云澜朝薛瑶摆摆手，接着，缓缓道。
“多吉首领，你们说得没错，北境缺粮是事实。可是，这几十年来，若不是有我们守着边境，恐怕，多吉首领你们，也没这么轻松，就能抵抗戎族的骚扰吧？”
言下之意，若不是赵远山的将士们把戎族打老实了，你们还想着种青稞？
多吉和白穹都愣了一下，谢云澜继续道。
“退一万步讲，若是朔州真的乱了，大家都缺粮食，离朔州最近的你们，就能保证一直如此安稳吗？”
多吉眼神里闪过一丝动摇，他呵呵笑着道:“晋王殿下，这么些年，有赖远山将军的部将，北境确实安稳了不少。不过，若真是到了晋王殿下说的那种境地，先受到影响的，恐怕不是我们白狼族吧？”
有你们在前面顶着，即便戎族捣乱，先受困的也是你们那的百姓。
谢云澜眯着眼睛，袖中的掌心紧紧攥住了，他从多吉的眼里，看出了他暗藏的那点心思。
“唇亡齿寒的道理，多吉首领与我们通商多年，没听说过吗？”
赵凛冷冷道。
“我们当然会保护我们的百姓，也有足够的兵力去保护。即便缺粮到朔州乱了，我们也可以从江南调粮过来。可是，多吉首领你们到时候，能不能抵得过戎族，那就不好说了。”
白狼部落虽然强悍，崇尚神秘力量，但是，一大部分原因都是依赖雪山的特殊优势，一两万人的部落，若没有北境军的帮助，无法完全抵御戎族的入侵。
多吉沉默了，赵凛说的这话，确实一语中的，思忖了片刻后，他问道。
“那晋王殿下，你想怎么交易呢？”
“还是按原价，一斤盐换30斤青稞，一斤茶换50斤青稞，来交易。”
谢云澜淡淡道。
“不可能！谁都知道如今青稞米贵，多的是人想同我们做生意，还按照原价卖，我们又不是傻子！”
白穹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多吉皱了皱眉，让他安静点。
“若是江南稻米运过来了，你觉得你们的米还会值钱吗？”
赵凛冷笑一声，瞟了眼白穹，把白穹气得够呛。
“晋王殿下，我儿子虽然年纪小，行事有些鲁莽。但是，他说的不无道理。如今青稞米贵，北境十几个州都缺粮食，我们族人也要填饱肚子，确实是不能按原价卖给你们的。”
多吉淡淡道，他摩挲着手中的狼牙链子，看了眼谢云澜他们，却见他们脸色已经有些阴沉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冷滞。
“这样吧，如今天色已晚，远道而来都是客。不如，先在我们这里下榻几日，再细细商议，如何？”
谢云澜和赵凛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觉得再说下去，只怕是吵起来，也讨论不出双方满意的价格来，便点了点头。
“正好，我们今晚要举行敬天节，祈求上天保佑，晋王殿下若有兴趣，不妨来参加一下？”
多吉笑着道，看向了谢云澜。
敬天节，白狼族的一种传统祭天仪式，每年都会在春耕时分举行，中原地区也有类似的祭祀仪式。
不过，白狼族常年住在雪山草原，对天时的要求更高，也更敬畏自然。
所以，敬天节对他们而言，不亚于过年了。
随着夜幕降临，草原中央的祭坛变得热闹起来。
祭坛中央的火焰，向深蓝色的星空下吐着火舌，有大巫师在祭坛中央的圆台上，举行着祭祀仪式。
还有穿着狼皮裘的少年少女，围着祭坛，一边唱歌，一边踩着鼓点踢踏起舞。
滋滋冒油的烤羊肉，奶酒，各种香味，充盈了整个草原。
“澜儿，你说他们是怎么想的，竟然和杨泰做生意？”
赵凛他们坐在篝火堆后头，悄悄商议着。
篝火堆滋啦滋啦地响着，红色的火光映在谢云澜的侧脸上，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小块阴影，显得有些好看。
“这次云阙城粮价上涨，和杨泰他们也脱不开关系。早在干旱之前，他们就把城里一半的粮食都低价买走了，很难说这次粮食涨价，不是他们故意为之。”
谢云澜眸子沉沉地看着柴火堆，拨弄着手中的棍子，挑了挑。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薛瑶眼中隐含着怒意。
谢云澜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虽然说陛下刚登基，但是不代表所有部州都会臣服他。
“不论怎么说，当务之急，是得开辟新的粮道，这也是陛下交给我的任务。”
谢云澜扔了手中的棍子，拍了拍手上的灰，振作了精神。
“嗯，殿下说的没错，城中的官仓，虽然已经对百姓们开放了，但是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秦信点点头，他做过粮仓曹，对于粮仓管理一事，再清楚不过了。
账册上的存粮，往往都要打折几分，还得分给城中的百姓，和支援洛关这些边关重镇，最多也就半个月，就要告急。
忽然，一匹白狼，哈着气，像条狗一样，溜到谢云澜他们身旁，在夜色的掩映下，他们都没发现。
等到那匹白狼有些扎手的毛，朝谢云澜的手蹭了蹭，他们才惊觉到，这畜生竟然溜到他们这边来了。
“澜儿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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