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麟帝君的指尖刚触及那卷泛黄的古籍，殿外便传来天兵急促的脚步声。“帝君，许宣将军托属下送来一物，说是与血屠之阵相关的关键物件。”殿门被推开时，一道寒光顺着天兵的臂弯滑落，在金砖地面上撞出清脆的鸣响——那是半块断裂的定坤剑碎片，剑刃上凝结的冰霜尚未消融，仿佛还带着琉璃界的凛冽寒气。
柏麟的目光在古籍与剑碎片间流转。许宣在东海决战后便陷入沉睡，天医说他元神虽稳，却似被一层无形的枷锁困住，梦中总反复呢喃“琉璃界的裂隙”。此刻这两件物件同时出现，倒像是冥冥中自有指引。他挥手屏退天兵，将古籍摊开在昆仑镜下。镜面原本沉寂如古潭，待血屠之阵的图谱映入，竟泛起细碎的金光，如同被惊动的星子。
“以定坤为钥，古籍为引，昆仑镜，显真形。”柏麟的指尖划过镜缘，那半块剑碎片突然腾空而起，精准地嵌入镜面一处凹陷。刹那间，整面镜子迸发出刺目的白光，古籍上的血屠脉络如同活过来一般，顺着镜面纹路蔓延，在光影中织成一张横跨三界的巨网。
镜面渐显清晰时，柏麟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他熟悉的三界。
黑雾如黏稠的墨汁，从九天穹顶一直沉到幽冥地府，连瑶池的莲池都浮着层灰紫色的瘴气。南天门的鎏金匾额被腐蚀得只剩残痕，往日威严的天兵石像双目空洞，胸口皆有一个血洞，洞中流淌着与黑雾同源的暗紫色黏液。更令人心惊的是，黑雾中隐约浮动着无数半透明的影子——那是被抽走仙元的元神，他们的面容还残留着生前的惊恐，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如同悬在蛛网上的飞虫。
“这便是琉璃界的未来？”柏麟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曾所在琉璃界的天地灵气最盛，可镜中景象却比修罗狱还要死寂。黑雾里传来细碎的咀嚼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吞噬那些元神，每一次吞咽，黑雾便浓重一分。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仿佛有人在镜外摇晃昆仑镜。柏麟凝神细看，才发现晃动的源头是九霄天宫——昔日天帝议事的凌霄宝殿，此刻正被十二道血色锁链缠绕，锁链末端钉在殿柱上，每根柱子都刻着“镇”字符文，却早已被暗紫色的黏液侵蚀得模糊不清。
殿中宝座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天帝息微的龙袍早已失去光泽，金丝绣成的龙凤图案被血污浸透，化作狰狞的鬼爪模样。他的脸色青白如纸，唯有双目泛着与黑雾同源的紫光。更诡异的是他胸口的位置，那里破开一个拳头大的血洞，洞中正不断涌出暗紫色的气流，气流落地处，竟凭空裂开一道指甲盖宽的裂隙，裂隙里隐约能看见翻滚的岩浆与扭曲的人脸。
“帝尊……”柏麟的声音艰涩如砂纸摩擦。他曾与息微并肩作战五千年，平定过魔族之乱，守护过蟠桃盛会，可眼前这尊被异化的躯壳，连当年最凶残的魔将都不及他万分之一的诡异。
息微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低下头。他的指尖蘸着自己胸口涌出的精血，正往裂隙里滴落。每一滴精血落下，裂隙便扩张一分，黑雾中便响起一阵满足的嗡鸣。柏麟突然想起古籍中那句“以自身十二处神脉为媒，血引破界”——原来血屠之阵的最终形态，竟是以天帝的神躯为鼎炉，用三界至尊的精血喂养异世裂隙。
“它果然在量产跨世界的力量。”柏麟自语时，后脊已沁出冷汗。裂隙扩张的瞬间，他清晰地看见有无数细小的黑影顺着气流飘出，钻入黑雾中那些元神的残躯。被附身的元神立刻睁开眼睛，瞳孔同样泛着紫光，他们僵硬地站起身，朝着更遥远的星域飘去——那是在为“它”开拓新的猎场。
画面转向殿侧，柏麟的呼吸猛地一滞。
曦玄正站在裂隙旁护法。这位昔日温润如玉的战神，此刻铠甲上沾满暗紫色的黏液，手中长枪的枪尖滴着血，脚下躺着几具天兵的尸体。他的眼神空洞如深渊，唯有在息微滴落精血时，嘴角才会勾起一丝机械的弧度。柏麟记得曦玄的妹妹是被魔族所杀，他当年之所以披上战甲，正是为了守护三界再无分离之苦，可如今他却成了帮凶，亲手为异世裂隙护法。
“为何……”柏麟的指尖按在镜面上，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压下心头的灼痛。他试图从曦玄的眼神里找到一丝挣扎，可看到的只有彻底的麻木——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同化。
昆仑镜突然剧烈震颤，画面如碎玻璃般开裂。柏麟急忙注入仙力稳固镜面，却见画面跳转，落在了昆仑山顶。
西王母被钉在昆仑玉柱上。她的凤冠歪斜，华贵的衣袍被撕裂，露出的手臂上布满鞭痕，每道伤痕里都嵌着黑色的咒符。昔日掌管蟠桃、受万仙朝拜的尊神，此刻竟像个破败的玩偶，唯有鬓边那朵永不凋零的雪莲，还倔强地散发着微光。玉柱周围刻着九重封印，符文闪烁着不祥的红光，柏麟认出那是上古禁术“锁神印”——此印一旦催动，受印者的仙力会被源源不断地抽走，最终化作封印的养料。
“西王母……”柏麟的声音发颤。昆仑山本是西王母的道场，如今却成了她的囚笼。他看见有几个披着黑袍的身影在玉柱旁走动，他们手中拿着银壶，正将西王母的仙元盛入壶中，壶口蒸腾的白雾飘向天际，最终汇入那片黑雾——原来连尊神的仙力，都成了喂养裂隙的食粮。
就在这时，画面突然定格。
息微停止了滴血，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泛着紫光的眼睛，竟精准地穿透昆仑镜的屏障，直直看向柏麟所在的凌霄宝殿。柏麟浑身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住，连仙力都停滞了流转。
“柏麟帝君，别来无恙？”息微的声音从镜面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却又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他咧开嘴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你在看吗？这便是你拼命守护的三界——不过是‘它’掌心的玩物。”
柏麟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你究竟是谁？真正的息微陛下在哪？”
“真正的息微？”息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早在三百年前，他就成了‘它’的第一份养料。你以为你看到的是同化？不，是重生——我们都在‘它’的体内获得了永恒。”他向前一步，胸口的裂隙中涌出更多的黑雾，“包括你，柏麟。”
柏麟的心脏骤然缩紧。
“你以为你的历劫是天道考验？”息微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毒蛇吐信般钻进柏麟的耳中，“你下凡渡劫时遇到的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场磨难，甚至你在盗墓界动的妄念……都是‘它’精心编排的剧本。要不是天乩界天帝斩苍的扰乱，你绝不可能能站到这里”。
“不可能！”柏麟厉声反驳，可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想起下凡时那段记忆，想起与吴邪初遇的长沙老家，想起青铜门下与张起灵的别离，那些曾以为刻骨铭心的瞬间，此刻竟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难道那些欢笑与泪水，那些挣扎与坚守，真的只是被操控的戏码？
“你以为你能推演未来？”息微的冷笑透过镜面传来，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昆仑镜看到的，从来都是‘它’想让你看到的。包括此刻，包括你心中的动摇——都是游戏的一部分。”
“闭嘴！”柏麟怒喝着注入仙力，试图击碎这荒谬的幻境。可昆仑镜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镜面如蛛网般裂开，那些黑雾、裂隙、囚笼的景象瞬间崩塌，化作无数光点消散。最后映入柏麟眼帘的，是息微那张带着诡异笑容的脸，和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你猜，下一个被同化的，会不会是你？”
“咔嚓——”
昆仑镜彻底碎裂。
柏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噬，猛地向后踉跄几步，重重撞在殿柱上。喉头一阵腥甜涌上，他捂住嘴，指缝间溢出鲜红的血迹。定坤剑碎片“当啷”落地，在金砖上滚出很远，最终停在那卷古籍旁——古籍上的血屠之阵图谱，不知何时已化作一片空白。
“帝君！”殿外传来百草仙君的惊呼。他推门而入时，正看见柏麟扶着柱子喘息，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的血迹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刺眼，“您怎么了？昆仑镜……”
柏麟没有回答。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息微的话，那些话语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的元神深处。他想起自己历劫归来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是仙力的损耗，而是一种更隐秘的违和感，仿佛记忆里缺了一块，又像是多了些本不该有的念头。
难道真的被操控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执掌天规，曾挥剑斩魔，也曾在历劫时，为了斩苍拂去鬓边的雪花。那些记忆真实得能触摸到温度，可息微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让怀疑的藤蔓疯狂滋长。
“帝君，您的元神……”百草仙君紧张地探查着他的气息，脸色骤变，“您的元神受了重创！像是被强行撕裂了一部分！”
柏麟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他不能乱，至少现在不能。息微的话或许是攻心之计，可琉璃界的惨状是真的，裂隙扩张是真的，西王母被囚也是真的——这些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它”的计划远比想象中更周密，甚至可能早已渗透到三界的根基。
“古籍和剑碎片收好。”柏麟睁开眼时，眼底的动摇已被冰封，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传我命令，封锁昆仑镜碎片所在地，任何人不得靠近。另外，去药王宫看看许宣是否苏醒，若他醒了，立刻带他来见我。”
“是。”百草仙君虽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匆匆领命而去。
殿内重归寂静。柏麟走到窗边，望着天庭的云海。往日翻腾的云海此刻竟也透着淡淡的灰紫色，像是被琉璃界的黑雾沾染。他想起许宣在东海决战前说的话：“血屠之阵的关键，在于定海神珠和天乩灵脉的连接。”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关键，只是“它”抛出的诱饵，真正的杀招，是用天帝精血喂养的裂隙，是那些被量产的跨世界力量。
而“它”的目标，恐怕不止琉璃界。
柏麟的指尖划过窗沿，那里还残留着昆仑镜碎裂时的微光。他突然想起息微最后那个眼神，那不是胜利者的傲慢，而是一种……怜悯？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
“你的历劫，不过是‘它’的游戏。”
这句话再次回响时，柏麟突然握紧了拳头。不管是不是游戏，他都不会坐以待毙。他经历过万劫雷罚，熬过轮回之苦，不是为了成为别人掌中的棋子。
若天道真是场戏，那他便要掀了这戏台。
他转身走向殿外，金色的袍摆在风中划出凌厉的弧度。途经药王宫时，正遇上百草仙君带着许宣走来。许宣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看到柏麟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躬身行礼：“帝君。”
“随我来。”柏麟没有停下脚步，“有些事，需要你我一起弄清楚。”
许宣抬头时，正看见柏麟鬓角的一缕发丝化作了银白色。他心中一震，想起天医说过，元神受创到极致时，仙神会出现早衰之兆。看来昆仑镜推演的景象，对这位执掌天规的帝君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冲击。
两人并肩走向凌霄宝殿，身后是逐渐暗沉的天色。云海深处，一缕极淡的黑雾正悄然蔓延，如同某种无声的宣告——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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