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声音利落：“去！”
一阵风吹过，马车停在一片沙沙作响的小竹林里。
堆满杂物的小山包上满是碎石。
连下脚的前路都看不清楚。
周管家抹了抹汗，这是什么地方？
刚刚季府大门已经走过了！
他忍不住问道：“锦瑟姑娘，我们不是要去季府吗？”
放着好好的季府正门不去，怎么偏来了这么脏乱不堪的地方。
他轻轻抽了口气，伸手扶锦瑟下车。
锦瑟：“是季家啊。”
怎么，季府后院不属于季家？
周管家悻悻然，望着她眨巴眨巴的清亮眼眸。
强忍住内心的失落道：“那您就在这儿吧，我独自儿去向季大人请罪。”
他早就料到，她不是为吊唁来季府的。
锦瑟目光被抬眼处那团形态变化频繁的小小黑雾吸引住。
微微吸了口气。
看这小鬼还能往哪儿跑。
微微提起裙摆，她踩着碎石冲进小竹林里。
穿过小竹林，绕过堆满旧物的破草房。
一个插着香烛的小火堆映入眼前。
一大一小两团黑雾正化作人形蹲在火堆前望着祭品垂涎欲滴。
难怪小鬼要往这儿跑，原来是有人在此处祭拜亡灵。
土堆前，两名像是季府下人的女子并肩蹲着，将一沓黄纸烧进火盆。
其中一个丫鬟口中喃喃细语道。
“荣姨娘，我来给你送钱了。”
听到这句，女鬼激动地吸食起香气。
生人祭奠死者，若不是在死者墓前，定要念出死者的名字。
这样下面的亡灵才能收得到。
虽有些孤魂野鬼会偷吃些没有人认领的祭品，但这种情况不多见。
女鬼许是很久没有被祭奠过了，大口大口贪婪地吸食着。
小鬼在一旁有样学样，却十分笨拙。
小丫鬟烧了纸，又双手合十作揖，小声说道。
“您受了我的祭拜，可要记得我的好，晚上别来找我啊。”
她咽了咽口水，缩了缩脖子。
引来同伴的嘲笑。
“百合，你胆子也太小了。现在还是大白天呢，鬼魂怎么敢出来！”
百合抿了抿嘴：“荣姨娘连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都能迫害，说明不是普通的鬼呢！”
“冤有头债有主，荣姨娘不会来找你的。”
百合听完一愣：“香莲，这话是什么意思？”
香莲四下张望几眼确定没人后，眨了眨眼道。
“你刚来府里所以不知道，荣姨娘与外人通奸被老爷发现后将她活埋了！”
“什么？活埋....”百合吓得尖叫了一声。
“我的姑奶奶，你别叫啊，小心别人听见。”
“老爷也太狠了，难怪荣姨娘要回来害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香莲叹了口气，当初荣姨娘生下儿子，老爷不知道多高兴呢。
季家三代单传，季老爷是家中独子。
但奈何他年近四十，仍是膝下无子。
季老夫人做主，前后为季老爷纳了三房妾室，都是不中用的。
直到季夫人从娘家选了荣画进府伺候老爷。
荣画是打渔女出身，身体比一般女子硬朗。
不到一年，荣画果然怀上身孕，还生下了一个儿子。
可惜...孩子尚未满月就夭折了。
老爷在孩子死后竟发现荣姨娘早就私下与其他男子有染。
一时大发雷霆，下令要处死荣姨娘。
百合见她发呆，轻轻推了推。
“想什么呢，跟我说说。”
香莲敷衍地笑了笑：“没什么，快走吧。今日老夫人新丧设灵，前厅的事情还多着呢！”
***
前厅桌椅尽散摆放灵柩，横梁间挂满白色帷幔，悬挂灵灯。
烛火摇曳不定，将四周的影子拉得老长。
季子书在梁下跪着，一手扶着老夫人的灵柩，一手抹着眼泪。
周管家换上麻衣，接过季府下人递来的檀香。
又双手奉到陆时铭面前，悄悄说了声：“锦瑟姑娘没请过来。”
嘴角一撇：“还请主子爷责罚。”
陆时铭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淡淡道：“无妨。”
季子书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略过身着素服，面容哀戚的季夫人。
故意和离得稍远的陆时铭寒暄道：“卫小公爷，多谢你来吊唁家母。”
陆时铭微微颔首示意，恭敬地上前行礼为老夫人敬香，埋下去的头正想抬起来。
只听“嘎吱—”一声异响。
厅内来来往往的宾客顿时都停下了脚步。
又是一声“嘎吱—”响。
季子书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侧身一看。
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竟然裂开了！
“老爷，这——这是闹鬼了！”
守在灵柩两边的小厮早被吓得跳得老远，死死地抱着一旁的木桩。
“别紧张，我来看看。”
季子书稳了稳心神。
夫人昨夜生下那孩子，死相诡异。
府中人人都说是荣氏回来寻仇。
可他偏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等明日验尸的仵作来一看，便知那死婴究竟是何怪物！
他朝众位宾客礼貌性笑了笑，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破裂的棺材板旁。
还没等他站稳，“轰——”的一声。
老夫人的棺材板突然炸开。
翻转落地的棺材板上，刻着“索命”血字。
同时，供桌上老夫人的灵牌无风倒地，发出一声脆响。
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季子书此时全无一府之主的威风，靠在亡母翻开的灵柩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何人敢在此装神弄鬼，还不快出来！”
他颤抖的声音说完，下意识地朝窗外看了看。
只见一道白影飘过，他瞬间瞪大了双眼。
“那是谁？”
“没看到啊！”
陆时铭将周管家往一旁拉了拉。
季子书搓了搓眼睛，大着胆子又看向窗户那边。
白影渐渐逼近，一张女人七窍流血的面孔隔着窗户纸呈现七道血痕，发间的彩带随风飘扬。
用彩带挽发，那是荣姨娘身前最喜欢的装扮。
虽看不清五官，但显得触目惊心！
“你，你是荣画？”
季子书难以置信地张合着嘴，沙哑着嗓音道：“荣画，你生前我待你不薄，是你负了我啊！”
季夫人以帕掩面，哭得十分伤心，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老爷，鬼是没有神智的，哪儿还能记得您对她的恩情。”
说完，她顶着虚弱的身子甩开了云幼的手，一脸决然地朝着那道白影跑去。
“荣画，你化作恶鬼害我骨肉不够。若还要寻仇，便朝我来吧。”
“别伤害老爷！”
季子书明显没想到自家夫人对他如此情深义重。
竟然连鬼都不怕，要替自己挡在那鬼面前。
“夫人——”
他感动地喊了声，然后两只手靠着旁边的木桩站起身。
突然，一道阴风穿过。
整个灵堂陷入了昏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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