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强又干大事了！”
一夜之间，靠山屯的男女老少，就都知道了。
赵强，那个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后生，竟然又从山里，拖回来一头斑斓猛虎！
“听说了吗？咱村赵强，又打着大货了！”
“可不是咋地！这回更邪乎，是头老虎！活生生的山大王啊！”
一个裹着破棉袄的老汉，嘬着旱烟，摇头晃脑道：
“赵强这小子，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以前看着蔫了吧唧的，谁能想到是个深藏不露的真猎户？”
“这本事，放咱爷爷那会儿，水泊梁山上那武二郎打虎，也不过如此吧？高低得给封个都头当当！”
旁边一个婆娘掐着腰，酸溜溜地接茬：“可不是嘛！这运气，真是没处说理去！”
“一头老虎啊，那得卖多少钱？”
“咱这穷山沟里，怕是几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够他老赵家油水不断，舒舒服服过上好几个肥年了！”
羡慕，嫉妒。
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在村民们的心里发酵。
……
村东头，破泥坯房里。
赵老三正有气无力，躺在冰冷的土炕上。
饿得眼冒金星。
自牛玉芬被抓去吃牢饭，家里就彻底断了顿。
他感觉自己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被饿死鬼拖走。
村里人？
哼，那帮势利眼，平日里，就瞧不上他赵老三的为人，现在牛玉芬又出了那档子事。
更是个个都躲着他，连口馊水都不肯给。
“不行……老子……老子不能就这么窝囊死……”
赵老三挣扎着，一步三晃地挪出了家门，打算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点什么野果子烂菜叶，填填肚子。
刚走到村口歪脖子槐树下，就见几个村民正聚在一块儿，交头接耳。
赵老三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
想听听他们在嚼什么舌根。
只听见断断续续的有词句飘了过来：
“……赵强那小子……真神了……那么大的老虎……”
“拖回家了……院子里放着呢……”
“这下可真是发大财了……”
“赵强？老虎？”
赵老三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团光。
心底不免开始琢磨起来这事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要知道，赵强以前可是对自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绝对一个窝囊废。
就算学了本事厉害起来了，怎么能一下子脱胎换骨去打老虎了？
然而，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
唾沫星子满天飞，细节说得有鼻子有眼。
由不得他不信。
赵老三舔了舔，干裂得快要出血的嘴唇。
“嘿！赵强再怎么出息，那也是老子赵老三的种！”
“他是我亲儿子！”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他现在打到了老虎，发了这么大一笔横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这个当爹的。”
“活活饿死吧？”
“这要是传出去，十里八乡的人，不得戳他赵强的脊梁骨。”
“骂他不孝？”
一想到，能靠着这个有出息的儿子，摆脱眼前的困境，甚至还能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赵老三挺了挺腰杆。
理直气壮地，朝着赵强家的方向，一瘸一拐地挪了过去。
在他看来，儿子孝敬老子。
那是天经地义，板上钉钉的事儿！
…………
赵强家。
那头斑斓猛虎，被他用尼龙绳捆得结结实实，稳稳当当。
固定在院门口，那辆独轮小推车上。
上面还盖了一层破旧苫布，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玩意儿，可比金疙瘩还金贵。
由不得赵强，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没敢回里屋，睡踏实觉。
外屋地上，一把缺了条腿的破木椅子，就是他的阵地。
旁边一个小小的火盆，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怀里，那杆猎枪被他抱得死死的，枪口若有若无地对着院门方向。
食指就虚搭在扳机上。
通体乌黑的猎犬黑皇，则安静地伏在他的脚边。
耳朵捕捉着夜色中的，任何异动。
夜，越来越深。
寒风在窗外，“呜呜”地打着旋儿，像鬼哭狼嚎。
赵强眯着眼睛，看似假寐实则五感全开。
寒冷的1959年，一个大多数人都吃不饱的年代里。
突然出现一笔巨款，那得刺激多少人铤而走险？
难保这个村子里，总会有那么几个活不下去的人打老虎的主意。
“尤其是……”
他脑海里闪过赵老三的脸。
心说可不能被这家伙惦记上了。
同时又盘算道，自己的小推车也有些不给力了。
得加紧换个更好的代步工具才行，如此才能不耽误后续去县城送货。
但那起码也得先把老虎换了钱，还得去找找王掌柜用点关系。
好好地活动活动……
就在这时。
“汪！汪汪！汪汪汪！”
一直安静的黑皇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身子对着院门方向开始凶猛的咆哮！
赵强几乎同步睁开了双眼！
抄起猎枪冲到了院子里。
刚到院口，就见一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扒拉着盖在小推车上的苫布。
被黑暗遮蔽的容貌中，一双眼珠子闪动着贪婪的光芒。
死死地盯着藏起来的虎皮。
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赵强当即爆喝出声。
“赵老三！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家门口，想偷东西不成！”
手中的猎枪咔咔一拨。
枪口就顶上了赵老三的脑门子。
赵老三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喝吓得一哆嗦。
扭头去看，才发现来人是赵强。
恐惧的神色也不见了，满脸的嬉皮笑脸开始拉关系起来。
“哎呦，是强子啊。”
“儿子，爹这不是，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嘛。”
“你当儿子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亲爹饿死吧？”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你要是不管我，信不信我明儿个，就到队上去闹，找队干部评评理。”
“看看到底，有没有当儿子的，看着亲爹饿死，不管的道理！”
那副嘴脸，简直是无赖到了极致。
赵强听了这话，气得差点没笑出来。
他心里暗骂：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赵老三，把无耻两个字，算是演绎到了极致！
当初，是谁为了省下那点口粮，把他和丫丫赶出家门的？
是谁眼睁睁看着牛玉芬那个毒妇，三天两头欺负他们兄妹俩。
连个屁都不敢放的？
现在倒好，牛玉芬进去吃牢饭了。
他赵老三没人伺候，饿肚子了，就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了？
还想拿孝道来压他？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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