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瑾年了？清棠在坐月子，皇兄特意免了她来，她心细的，瑾年交给她带没大问题，等会儿鹤让回来再问问。”
“嗯，想了。还有就是怕她哭起来吵到清棠休息，瑾年比瑾珩当初爱哭。”
“我等下叮嘱一下鹤让。”
按照大梁的礼制，皇子皇妃要轮流守灵三日，百里兴安身体撑不住，杨婉兮要照顾他，便这两夜都由百里执疏和萧华昭来守了，白天去补觉，再换百里兴安和杨婉兮，夜深人静时，灵堂里只剩下百里执疏和萧华昭。
“昭昭，去睡会儿吧。”百里执疏轻声道，“眼睛都熬红了。”
萧华昭摇了摇头，往长明灯里添了些油：“我陪着夫君和娘亲，没关系的。”
百里执疏不再劝说，只是默默拉过她的手，发现萧华昭指尖有些冰凉，便拢在掌心暖着，两人就这样静静跪着，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打破沉寂。
“母后走得很安详。”良久，百里执疏突然开口，“青兰说，母后是在睡梦中去的，嘴角还带着笑；比我梦中看到的，好的多……”
萧华昭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昨日就该发现的……娘亲抱着瑾年跟我们说了那么多话……分明就是在道别……”
百里执疏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母后最疼我们昭昭了，定不愿见你如此伤心。”
萧华昭揪着他的衣襟，哭得不能自已，自从她被带到宫里，季云婵待她如亲生女儿，处处维护，事事操心；如今娘亲突然去世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一半。
“昭昭还有我。”百里执疏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低声道，“我永远都在，永远陪着我们昭昭……”
季云婵大殓那日，永仁帝百里兴安拖着病体亲自为她扶灵；这个向来威严的帝王，在灵柩入陵的那一刻，终于崩溃地跪倒在地，哭得像个孩子。
“母后……是儿子不孝……”杨婉兮也陪他跪在一旁，泪如雨下；她与季云婵婆媳三十余载，从未红过脸，甚至婆婆一直都是在为她撑腰，如今婆婆突然离去，她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
百里明珠更是哭晕过去两次，被宁文阳搀扶着才能站稳，宁闻筝一边抹泪一边给母亲顺气，而宁闻良的小脸上也满是泪痕。
百里瑾珩被乳母抱着，不安地看着大人们哭泣，他突然挣扎着下地，跑到陵前放下一块糖：“给皇祖母糖糖吃……”放下后又跑回来。
萧华昭再也忍不住，跪地将儿子紧紧抱住，母子俩哭成一团，百里执疏站在他们身后，仰头望着天空，喉结不断滚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永仁十三年，圣母太初皇太后病逝于寿康宫
“朕以渺躬，奉承宗庙，仰荷皇太后慈恩覆育，勤劬备至。今慈驭上宾，遽遭大故，五内崩摧，悲怆何极！皇太后温恭淑慎，母仪天下，辅佐先帝，内治克修；抚育朕躬，恩深鞠育。俭德彰于六宫，仁风被于四海；兹遵旧典，辍朝七日，天下臣民素服二十七日，禁屠宰、婚嫁、乐戏。命礼部议谥，卜吉安葬，祔享太庙；尔文武百官、军民人等，宜体皇太后慈悯之心，各守其职，毋违哀制。朕惟恪遵遗训，以慰在天之灵。”
云昭殿
葬礼结束后，萧华昭大病了一场，高烧三日不退；百里执疏寸步不离地守着，喂药擦身，事事亲力亲为。
“阿执……”第四日清晨，萧华昭终于退了烧，虚弱地唤道。
百里执疏连忙扶她坐起，听着萧华昭喊他的称谓，便知人还没怎么清醒：“要喝水吗？”
萧华昭摇了摇头，伸手抚上百里执疏消瘦的脸颊：“阿执瘦了。”
百里执疏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昭昭好起来，我就好了。”
窗外，春日的阳光洒满庭院，寿康宫的海棠依旧开着，只是赏花的人已经不在了。
宸王府
一个月后，萧华昭终于恢复了以前的精神头，这日傍晚，她抱着瑾年来到庭院，发现百里执疏正带着瑾珩在树下挖土。
“在做什么？”她好奇地问。
百里执疏抬头，脸上带着久违的浅笑：“母后最爱的海棠，瑾珩早晨说想移一株到咱们府里，我就带他去寿康宫挖了棵小树苗的回来。”
百里瑾珩兴奋地挥舞着小铲子：“种花花！给皇祖母看！”
萧华昭眼眶一热，将瑾年交给蒹葭，自己也拿了把小铲子蹲下：“那我也来帮忙，好不好？”
“好！”百里瑾珩开心的说。
三人合力将海棠种下，百里瑾珩屁颠屁颠地提来小水壶，认真地给树苗浇水。
“皇祖母的花花，”他奶声奶气地说，“会长高高！”
百里执疏摸了摸儿子的头，起身揽住萧华昭的肩：“母后一定很高兴。”
萧华昭靠在他肩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春风拂过，似乎带着海棠的芬芳，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季云婵慈爱的笑脸。
“嗯，”她轻声道，“娘亲和爹爹一直都在看着我们。”
树苗在春风中轻轻摇曳，嫩绿的叶子舒展开来，仿佛在回应她的话，瑾年突然在乳母怀里咯咯笑起来，伸出小手去抓飞舞的桃花花瓣。
生命逝去，生命又新生；在这无尽的轮回中，爱是唯一永恒的存在。
养心殿
永仁十四年的初秋，紫宸殿内弥漫着苦涩的药香，萧华昭牵着两个小团子站在殿外，看着宫女们端着汤药进进出出，心里一阵发紧。
“娘亲，”四岁的百里瑾珩拽了拽她的袖子，“皇伯父病了吗？”
萧华昭蹲下身，替儿子整理了一下衣领：“皇伯父只是累了，瑾珩一会儿要乖乖的，好不好？要跟瑾年一起听话。”
“好～”百里瑾珩回答道，一旁的百里瑾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萧华昭的衣襟；小姑娘刚满两岁，眉眼间已能看出几分萧华昭的影子。
杨婉兮从殿内迎出来，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嘴角却挂着温和的笑意：“昭昭来了。”
萧华昭刚要行礼，就被杨婉兮扶住：“自家人，不必多礼。”她弯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几日不见，瑾珩又长高了；瑾年今日的发辫真漂亮。”
百里瑾珩挺起小胸膛：“皇伯母，这是我自己系的腰带，没有要母妃帮我喔！”
杨婉兮笑着牵起他的小手：“真能干，走，皇伯父等着见你们呢。”
殿内，百里兴安半靠在龙榻上，百里执疏正坐在床边与他低声交谈；见孩子们进来，百里兴安原本灰败的脸色也明亮了几分。
“皇伯父！”百里瑾珩像只小豹子似的扑到榻前，又想起母亲的叮嘱，急忙刹住脚步，规规矩矩地行礼，“瑾珩给皇伯父请安。”
百里兴安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真乖。”
萧华昭抱着瑾年上前：“瑾年，叫皇伯父。”小姑娘害羞地把脸埋在母亲肩头，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偷偷打量，百里兴安也不恼，从枕边拿出一个精致的布老虎晃了晃：“瑾年看，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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