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依旧沉甸甸压在天风皇城之上。
禁地那夜的惊变，像一块巨石砸入湖心，余波至今未平。
空气里，血腥与焦臭被风吹散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紧绷。
铁甲依旧森严，巡逻的兵士眼神警惕。
寻常巷陌，多了几分萧索。
秦府门前，那股死寂悄然散去些许。
但秦风的小院，依旧安静。
他盘膝坐在院中老槐树下，气息内敛。
地阶高品顶峰的修为，已彻底稳固。
乾坤熔炉在识海中缓缓转动，青黑色光华流转。
每一次呼吸，都似乎与天地间的某种韵律相合。
莫伯端来一杯清茶，放在石桌上。
“少爷，丹师联盟派人送来了请帖。”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禁地之事，牵连甚广。
丹师联盟此刻的邀请，意味不明。
秦风睁开眼，眸光平静。
“谁送来的？”
“林副会长亲笔，指名邀您前往一叙。”莫伯将一张烫金的帖子递上。
帖子材质考究，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与前几日秦家大厅的压抑不同，这药香，似乎更纯粹些。
秦风接过，指尖摩挲着帖子上细密的纹路。
丹师联盟，天风皇城中最特殊的一股势力。
他们名义上中立，不参与各大家族与皇族的纷争。
但禁地之事，连秦家老祖都现身了。
丹师联盟，不可能毫无察觉，更不可能置身事外。
“知道了。”秦风颔首。
他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
“少爷，要不要……”莫伯欲言又止。
“无妨，我去去就回。”秦风语气淡然。
丹师联盟总部，坐落于皇城东区。
与皇宫的威严、禁地的诡异不同，这里弥漫着浓郁的药草芬芳。
往日，这里人来人往，求丹问药者络绎不绝。
今日，却显得有些冷清。
联盟门口的守卫，审查格外严格。
空气中，除了药香，似乎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躁。
秦风亮出请帖，守卫仔细核验后，才恭敬放行。
踏入丹师联盟，那种熟悉的药草清香更为浓郁。
只是，细细分辨，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类似金属燃烧后的气味。
联盟内部的丹师们，行色匆匆。
偶有人见到秦风，也只是微微颔首，便迅速避开目光。
窃窃私语声，压得很低。
“听说了吗？禁地方向……”
“林副会长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
“嘘，别乱嚼舌根！”
这些细微的变化，秦风尽收眼底。
他跟着引路的丹师，穿过几道回廊。
来到一处幽静的偏院。
院内，栽种着数株罕见的灵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异香。
正堂的门紧闭着。
引路的丹师在门前停下，躬身道：“秦公子，林副会长就在里面等您。”
“有劳。”秦风点头。
他上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来。”
一个略显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
秦风推门而入。
一股更为复杂的药香扑面而来。
有古木的沉静，有丹炉的炽热，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带着腐朽与新生交织的奇异气息。
林副会长，正背对着他，站在一尊半人高的古朴丹炉前。
那丹炉通体暗紫色，表面镌刻着繁复的鸟兽虫鱼图案，似有流光隐现。
他手中，正拿着一块丝帕，仔细擦拭着丹炉上一个细小的斑点。
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听到脚步声，林副会长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清瘦，目光锐利，两鬓染着些许风霜。
看见秦风，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有欣赏，有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秦风，你来了。”林副会长放下丝帕，声音平和。
“见过林副会长。”秦风拱手，不卑不亢。
“坐吧。”林副会长指了指旁边的太师椅。
秦风落座，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房间。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除了那尊显眼的丹炉，便是满墙的书架。
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丹经古籍。
空气中，那丝奇异的气息，似乎就是从丹炉和某些古籍上散发出来的。
“禁地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林副会长开门见山。
他亲自提起茶壶，为秦风斟了一杯茶。
茶水晶莹剔透，散发着兰草般的清香。
“略有耳闻。”秦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茶水温润，入喉化作一股暖流。
“皇城一夜惊变，我丹师联盟，亦是心有余悸啊。”林副会长叹了口气。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秦风：“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丹道造诣，实属罕见。”
这话，像是在夸赞，也像是在试探。
秦风心中微动。
他之前在丹师考核以及某些场合，确实展露过一些丹道天赋。
但林副会长此刻提及，恐怕意有所指。
“副会长谬赞了，晚辈只是运气好些罢了。”秦风谦逊道。
“运气？”林副会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秦风，你可知，那禁地本源溢散出的气息，寻常丹师沾染一丝，便会神魂不稳，丹火逆行。”
“而你，却似乎……泰然处之？”
来了。
秦风眼帘微垂，掩去眸底的精光。
“晚辈体质特殊，对某些异种能量，感知或许迟钝些。”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林副会长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
他话锋一转：“我丹师联盟，传承数千年，收藏的古籍丹方不知凡几。”
“其中，便有一些关于上古炼丹术，乃至炼器术的孤本残篇。”
“这些古籍中，曾提及一种……极为特殊的能量，与此次禁地本源，有几分相似之处。”
林副会长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秦风的反应。
秦风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传说。
“哦？竟有此事？”
林副会长见秦风滴水不漏，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实不相瞒，联盟中数位长老，在研究那禁地气息时，皆束手无策，甚至有人因此受了暗伤。”
“唯独老夫，在一部残缺的上古丹经中，找到些许关于‘净化’与‘转化’此类霸道能量的记载。”
“只是，那丹经所述之法，太过凶险，且缺少一味至关重要的‘引子’。”
林副会长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有些热切。
他无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摩挲着身旁那尊暗紫色丹炉的炉身。
那丹炉冰凉的触感，似乎能让他纷乱的思绪平静几分。
“老夫今日请你前来，便是想与你……合作。”
合作？
秦风心中冷笑。
丹师联盟果然不是纯粹的白莲花。
这“合作”，怕是想从他身上，或者说，从乾坤熔炉身上，得到些什么。
“林副会长说笑了。”秦风放下茶杯，语气平静，“晚辈修为浅薄，丹道也只是初窥门径，如何能与丹师联盟合作？”
“秦风，你太谦虚了。”林副会长摇了摇头。
“你那日，在禁地边缘区域，是否曾感应到什么特殊之物？”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蛊惑。
秦风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看来，丹师联盟在禁地周围，也安插了眼线。
或者说，他们有特殊的手段，能感知到某些能量波动。
“晚辈当时只觉心惊胆战，并未留意其他。”秦风滴水不漏。
“是吗？”林副会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突然，他话锋一转：“听闻秦家老祖，对你颇为看重？”
这跳跃性的提问，让秦风眉头微蹙。
“老祖厚爱，晚辈愧不敢当。”
“呵呵，秦小友不必紧张。”林副会长摆了摆手，“老夫只是好奇。”
“据联盟中的一些古老记载，秦家守护的禁地，远非外界传言那般简单。”
“其内封印之物，或许与传说中的……某些古老传承有关。”
他盯着秦风的眼睛，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而你的出现，以及你那尊……奇特的熔炉，或许是解开某些谜团的关键。”
终于图穷匕见了。
秦风心中了然。
林副会长，或者说丹师联盟的高层，恐怕已经猜到了乾坤熔炉的存在。
即便不知其名，也对其特殊能力有所察觉。
“林副会长所言，晚辈不甚明白。”秦风故作糊涂。
“老夫也不妨直说。”林副会长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精光闪烁。
“丹师联盟，对禁地本源，以及你那熔炉可能拥有的‘净化’或‘吞噬’特性，极感兴趣。”
“我们可以提供联盟数千年来积累的丹道知识、古籍秘闻，甚至是一些不对外开放的修炼资源。”
“作为交换，我们希望……能与你一同研究。”
“研究？”秦风反问，“如何研究？”
“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处绝对隐秘的静室，以及研究所需的各种天材地宝。”
“你只需在炼化某些特殊材料，或尝试净化某些被污染的灵物时，允许我们在旁观察，并记录相关数据即可。”
林副会长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若有成果，你我共享。”
这条件，听上去似乎很优厚。
但秦风深知，这无异于将自己和乾坤熔炉，置于丹师联盟的显微镜下。
就在此时，静室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咳嗽声。
虽然很快消失，但足以引起警觉。
林副会长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但很快恢复如常。
“秦小友，意下如何？”
秦风沉吟片刻。
直接拒绝，恐怕会引来丹师联盟的敌视。
但轻易答应，又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林副会长的提议，晚辈很感兴趣。”秦风缓缓开口。
林副会长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不过……”秦风话锋一转，“晚辈也有几个条件。”
“请讲。”
“第一，研究过程，必须由我主导，联盟之人，不得干涉。”
“第二，联盟所有关于上古炼器、奇特金属、以及与‘吞噬’、‘本源’相关的古籍，必须对晚辈无条件开放。”
“第三，若研究有所得，其归属权，需另行商议。”
秦风提出的条件，看似合情合理，实则暗藏玄机。
他不仅要掌握主动权，更要借此机会，探查更多关于乾坤熔炉的线索。
林副会长略作思忖，便点头道：“前两条，老夫可以做主应下。至于第三条，若真有惊世发现，自然好商量。”
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更看重的是合作本身。
“好，一言为定。”秦风伸出手。
林副会长与他轻轻一握。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但各怀心思。
就在秦风准备告辞之际，林副会长忽然又道：“对了，秦小友，老夫提及的那部上古丹经中，记载了一种名为‘九转还魂丹’的奇药。”
“其主药，便是一种能够‘承载本源’的奇异金属，再辅以一种极为特殊的‘火种’作为引子。”
“那‘火种’的描述……与你熔炉展现出的某些特性，颇有几分神似。”
林副会长说完，便不再多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秦风。
秦风心中一凛。
这老狐狸，果然还在试探！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晚辈对丹道涉猎不深，让副会长见笑了。”
“无妨，来日方长。”林副会长挥了挥手，“老夫期待与你的合作。”
秦风辞别林副会长，走出丹师联盟。
皇城上空的铅云，似乎又厚重了几分。
丹师联盟的这次合作，究竟是福是祸？
林副会长口中的“引子”，又与乾坤熔炉有何关联？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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