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口紧贴着他的太阳穴，仿佛冬日里最刺骨的寒风，穿透了林破晓所有的防御，连身体的疲惫与疼痛都被这股莫名的寒意所掩盖。林破晓苦笑一声，放弃了挣扎起身的打算。他深知苏小玥的脾气，那股从小便根深蒂固的倔强，如同磐石般坚硬，一旦认定了某事，便是十头牛也难以撼动分毫。而且，她手中的那把改装狙击枪，绝不是模型玩具。
“小玥，”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无奈，“能不能先把这玩意儿挪开点？走火了对大家都不好。”
苏小玥的眼神依旧锐利，但抵着他太阳穴的枪口微不可察地抬高了一丝，不再是致命的威胁，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逼问。“回答我的问题，林破晓。刚才在管道里，你是怎么提前知道追捕机器人位置，怎么刚好利用声音干扰，又是怎么找到这个几乎废弃的出口的？别告诉我全是运气。”
她晃了晃手中的平板，屏幕上快速滚动的代码和数据流停在一套复杂的管道系统界面上，上面用红点清晰标注了他刚才的逃生路线，以及几个被短暂干扰失效的追捕机器人信号。“我的干扰只能争取几秒，范围也有限。但你的路线，完美避开了所有未被干扰的机器人，还利用了管道结构进行反追踪。这不是一个普通的d级垃圾处理厂能做到的。”
林破晓沉默了。他知道瞒不过去，尤其是在苏小玥这种专业情报贩子面前。而且，他现在需要她的帮助，无论是应对天穹的追捕，还是妹妹的病情。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如刀割般的头痛，艰难地挤出话来：“我……真的不知从何说起。早上那巨颚爆炸的一瞬，我的脑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随后……眼前竟浮现出一幕幕奇异的景象。线条交织，数字跳跃，数据流涌动……整个世界，在我眼中，仿佛化作了可供精密计算和透彻分析的模型。”
他描述得很模糊，尽量避免使用过于精准的词汇，以免引起更大的怀疑或恐慌。“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种超脱直觉的存在？亦或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数据感’？我能‘感知’到监控摄像头的隐蔽角落，能‘预见’某些机械故障的苗头，甚至能‘洞察’出某些……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但这份能力使用起来异常艰难，头痛欲裂，仿佛要耗尽我所有的……心力？唯有念及亲人，如妹妹，或是……你，我的心灵才能得到一丝慰藉。”
他偷偷观察着苏小玥的表情。
苏小玥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但那份审视中，也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她了解林破晓，这家伙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在大事上从不说谎，尤其是在关乎林浅的事情上。
“数据感？”她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因为爆炸刺激产生的……变异？”
林破晓立刻点头：“可能吧？我也搞不清楚。但刚才在管道里，确实是靠着这种感觉才逃出来的。”
苏小玥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匪夷所思的信息。她缓缓收起狙击枪，而手中的平板电脑依然紧握不放，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你的‘橙色观察’等级是真的，而且优先级很高。天穹系统把你标记为‘潜在未知能力觉醒者’，这比一般的政治犯或者反抗者更麻烦。陈暮光肯定也收到了报告，他不会放过你的。”
“陈暮光……”林破晓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个表面和善内心狡诈的家伙，无疑已将他视为必除之患。
“还有，”苏小玥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我刚才给你的消息。‘妹妹的花需要新土’，不是可能，是肯定。我安插在中心医院的线人刚刚传来消息，就在你逃出来后不久，林浅病房的医疗维持等级被强制下调了，理由是‘监护人行为异常，存在安全风险’。这是陈暮光在拿浅浅的命作为筹码，迫使你屈服！”
林破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传来。“他敢！”
“他当然敢！”苏小玥冷声道，“在天穹的规则里，他有这个权力。评分和行为挂钩，监护人的‘异常’自然会影响到被监护人的资源分配。如今，浅浅的生命之火仅靠基础营养液勉强维系，随时可能熄灭。我们必须立刻搞到‘赫尔墨斯-3型生物活性剂’，那是黑市上唯一能替代医院高级卫生系统的东西。”
“赫尔墨斯-3……”林破晓知道这东西，黑市中的顶级违禁品，据说能在瞬息间唤醒细胞深处的潜能，让垂死之人重燃生机，然而其价格却高得令人咋舌，且仅掌握在极少数隐秘渠道手中。
“去哪里找？”
“西区旧货市场，午夜钟楼下，”苏小玥迅速说道，“那里是黑市中最为隐秘且繁忙的交易枢纽之一。我已暗中联络了一位卖家，但其开价之高昂令人咋舌，加之……近期那里风声鹤唳，危机四伏。”
“怎么说？”
“陈暮光既然能动用‘鹰眼’，说明他已经不在乎暴露一些底牌了。他很可能猜到我们会去黑市求助，”苏小玥调出另一份情报，“有消息说，黑市的几个大势力，特别是掌控着地下拳赛和部分药品渠道的‘白无常’，最近收到了来自‘上层’的授意，让他们留意一个‘能力特殊的逃犯’。悬赏很高。”
林破晓心中顿时明了。陈暮光不仅公然借助天穹系统的力量对他穷追不舍，更在暗处悄然织就了一张由黑市势力编织的密网，企图将他一举擒获。西区旧货市场，既是他们获取救命药的希望之地，也很可能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没有时间犹豫。林浅等不起。
“走！”林破晓挣扎着站起来，身体的疲惫和疼痛似乎都被妹妹危在旦夕的消息冲淡了。
苏小玥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她快速将狙击枪拆解收起，换上了一件不起眼的灰色连帽衫，遮住了她那张容易引人注目的脸。两人借着夜色和废弃建筑的掩护，快速融入了城市下层的阴影之中。
从07号处理站所在的工业废弃区到西区旧货市场，需要穿过大半个城市的底层区域。这里是天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的阴暗角落，充斥着摇摇欲坠的贫民窟、混乱的地下管道和被遗忘的废弃工厂。监控探头虽然依旧存在，但密度和维护程度远不如上层区域，给了他们穿行的空间。
苏小玥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她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避开巡逻的治安机器人和帮派的眼线。她动作轻盈敏捷，悄无声息，宛如夜色中的幽灵，在阴影间自如穿梭。
林破晓紧随其后，同时尝试着控制自己的“数据化思维”。这一次，他更加小心，不再追求全盘掌控，而是将感知集中在前方特定区域，主要用来扫描潜在的监控和危险信号。他意识到，当思绪聚焦于苏小玥，脑海中浮现出儿时共探垃圾山的欢乐时光，以及并肩逃离野狗追击的惊险记忆时，那份撕裂般的精神痛苦竟有所缓解，而他的能力也因此得以更持久地发挥。
【前方30米，小型红外探测器x2，型号老旧，存在扫描盲区】
【左侧小巷，检测到3个人类生命信号，情绪波动：警惕，持有简易武器】
【右侧废弃管道口，气流异常，疑似有人藏匿】
他将感知到的信息用最低的声音快速传递给苏小玥。苏小玥则根据这些信息，迅速判断并选择更安全的路线。两人间的配合愈发无间，宛如儿时共历冒险的再现，只是今时今日，他们所赌上的，是无可替代的生命。
“你的这个‘数据感’，”苏小玥在一次短暂的停歇中，低声问道，语气中少了几分之前的锐利，多了些复杂，“真的……能看到这么多？”
林破晓点了点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尚不稳定，且极度耗费心神。然而……它确实能揭示那些常人无法触及的秘密。”
苏小玥沉默了几秒，然后递过来一小块高能量压缩饼干。“省着点用。到了黑市，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潜行，一座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钟楼轮廓出现在远方的夜幕中。钟楼的时钟早已停摆，指针永远指向午夜十二点。那里就是西区旧货市场的标志性建筑——午夜钟楼。
越靠近钟楼，空气中的气氛就越发混乱和危险。破败的霓虹灯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街角巷尾随处可见目光不善、形迹可疑的人。空气中充斥着劣质酒精、化学药剂与信息素交织的刺鼻气息，令人窒息。在这片土地上，天穹的秩序荡然无存，唯有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冷酷无情。
“到了，”苏小玥压低了帽檐，声音也压得更低，“入口就在前面那个废弃的地铁站。进去之后，一切小心。黑市里的人，比天穹的机器人更难对付。”
两人互相掩护着，靠近了那个布满涂鸦、散发着霉味的地铁站入口。入口黑洞洞的，宛如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吞噬着周遭的最后一丝光线。
就在林破晓准备踏入黑暗的前一刻，苏小玥的腕式终端突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蜂鸣。她的脸色倏地一变，仿佛被寒风骤然拂过。
“等等！”她一把拉住林破晓，将他拽到旁边的阴影里。
“怎么了？”林破晓心中一紧。
苏小玥的手指在终端上飞快跳跃，屏幕上信息如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吴老发来的紧急警报！他截获了天穹安保系统和黑市几个节点之间的异常通讯！陈暮光的人……已经提前在里面布控了！白无常的人也在入口附近！”
她缓缓抬头，目光穿透黑暗，凝视着那仿佛通往深渊的地铁入口，眼神凝重得仿佛能凝结空气中的水汽：“他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这下面……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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