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身池”三个字,听着便不怎么吉利。
尤其是在一个视男性为“秽物”的国度。
孙刑者和诛八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无非是刀山火海,油锅滚汤。
然而,当他们被女兵们推搡着,绕过一座巨大的汉白玉影壁后,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池,也没有水。
眼前是一个巨大到夸张的圆形凹陷广场,像一个被掏空的巨碗。
广场由青黑色的巨石铺就,上面刻满了繁复古朴的符文,隐隐有光华流转。
而在巨碗的四周,是一圈圈螺旋上升的看台,此刻早已坐满了人。
不,是坐满了女人。
成千上万的女儿国国民,穿着各色服饰,叽叽喳喳,兴高采烈,像是在赶一场盛大的庙会。
她们的目光,如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聚焦在广场中心的云逍一行人身上。
那眼神,毫不掩饰。
是好奇,是审视,是评估货物的挑剔,更是看斗兽表演般的兴奋。
“这就是净身池?”孙刑者难以置信。
“看起来,更像个斗兽场。”诛八界脸色阴沉。
他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时他还是天蓬元帅,也曾看过仙家们以妖兽相搏取乐。
只是没想到,今天自己成了那只被围观的兽。
“阿弥陀佛。”玄奘单手立于胸前,魁梧的身躯如山岳般沉稳,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此地的‘理’,很有趣。”
“师父,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研究这个?”孙刑者快哭了。
玄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遇事不决,先讲道理。这里的‘理’,是以万千女子的意志凝聚而成,坚不可摧,自成一体。强行冲撞,便是与一国为敌,乃是下下策。”
“那上策呢?”
“看你大师兄的。”玄奘的目光落在了云逍身上。
云逍此刻正仰着头,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哪是什么“除秽”仪式,分明就是一场大型的、沉浸式的、带有公开羞辱性质的男德教育公开课。
而他们,就是那用来儆猴的鸡。
赵无双大步走到广场边缘,接过一杆赤红大旗,猛地一挥。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看台上的喧哗声瞬间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诸位姐妹!”
赵无双声如洪钟,响彻整个广场。
“五百年了,自我女儿国闭关锁国,已有五百年未曾有雄性生灵踏足我等国土!”
“今日,来了五个!”
她手中长戟指向云逍等人,像是在介绍什么珍奇异兽。
“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凡入境之雄性,皆为不洁之物,身染污秽,心藏鬼蜮!”
“必须入我净身池,以我女儿国战阵之阳刚,洗去其阴邪之气!”
“今日,便请诸位姐妹一同见证,为这五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除秽净身!”
话音落下,看台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呐喊。
“净身!净身!”
“烧死那些臭男人!”
“把他们变成姐妹!”
各种各样的口号此起彼伏,充满了某种狂热的排斥情绪。
净琉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小小的身子躲在金大强巨大的身影后,瑟瑟发抖。
金大强则忠实地履行着护卫的职责,两只电子眼红光闪烁,扫描着四周,将净琉护得严严实实。
“将军,规矩我们懂。”孙刑者握紧了拳头,“划下道来吧。”
“爽快!”赵无双赞许地点了点头。
她指向广场中心那片巨大的符文法阵。
“看到那支香了吗?”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法阵中心,插着一根儿臂粗细的巨香。
“此香名为‘定神香’,燃尽需要一炷香的功夫。”
“规矩很简单。”赵无ushuang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你们,赤手空拳,不许动用法宝兵器。”
“只要能在一炷香之内,从那一百名姐妹组成的‘净化战阵’中走出来,就算‘除秽’成功。”
“届时,你们便是我女儿国的客人,我们自会以上宾之礼相待。”
“若是走不出来呢?”诛八界冷冷地问。
“走不出来,便证明你们污秽缠身,无可救药。”赵无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就只能将你们就地净化,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随着她的话音,广场四周的通道中,缓缓走出一百名身穿银色轻甲、手持长枪的女兵。
她们的步伐整齐划一,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一百人,悄无声息地在广场中央站定,组成一个看似松散,却毫无破绽的圆阵。
一股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孙刑者和诛八界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支百人队,与先前在城门口遇到的那些卫队,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她们每一个人的气息都深沉如海,更可怕的是,一百个人的气息,通过脚下的法阵,竟完美地连接在了一起,化作一个整体。
如同一只蛰伏的百足巨兽。
这根本不是一百个人。
这是一个移动的战争堡垒。
“这……这怎么可能打得过?”孙刑者喃喃自语。
别说一炷香,就算给他们一天,赤手空拳也不可能冲破这样的战阵。
这根本就不是考验,是必死的绝杀之局。
“我先来。”
孙刑者往前一步,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他齐天战圣,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老孙我倒要看看,你们这龟壳,有多硬!”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如一道金色闪电,直扑战阵而去。
“喝!”
战阵中的女兵们齐齐发出一声低喝。
她们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手中的长枪往地上一顿。
嗡——!
整个广场的符文瞬间亮起,一股无形的巨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孙刑者的身影在半空中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他感觉自己像是冲进了一片粘稠的泥潭,每前进一寸,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给我开!”
孙刑者怒吼一声,浑身妖力爆发,双拳齐出,狠狠砸向前方。
战阵前排的十名女兵,动作整齐划一,同时举枪,枪尖朝前。
一百人的力量,通过法阵,瞬间汇聚于这十个枪尖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孙刑者的拳头与那十个枪尖接触的瞬间,一股沛然莫御的柔劲传来。
那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大海上。
所有的力量,都被瞬间卸去、分散,然后化作一道更凶猛的浪潮,反推回来。
砰!
孙刑者像个破麻袋一样,被狠狠地弹了回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狼狈不堪。
“噗……”他张口吐出一口逆血,虎口崩裂,鲜血淋漓。
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声和喝彩声。
“哈哈哈,这猴子,中看不中用啊!”
“还以为多厉害呢,一招都接不住。”
“姐妹们威武!”
刺耳的嘲笑声,像一根根针,扎在孙刑者的心上。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诛八界按住了肩膀。
“我来。”
诛八界缓缓走出,脸色冰冷。
他没有像孙刑者那样直接猛冲。
他一步步地走向战阵,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
他的气势在不断攀升,属于前天蓬元帅的神威,如潮水般弥漫开来。
看台上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发自灵魂的战栗。
这个猪妖,不简单。
诛八界在距离战阵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他没有看那些女兵,而是抬起头,目光扫过四周看台上的万千女性。
“以众欺寡,非英雄所为。”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我不管你们因何故如此憎恨男性。但今日之事,你们做得,过了。”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的身躯仿佛都膨胀了一圈。
“破!”
他一拳轰出。
这一拳,没有妖气,没有神光,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力量。
空气被瞬间打爆,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
整个空间,似乎都随着他这一拳而扭曲。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拳,战阵中的女兵们,依旧面无表情。
她们的阵型,在瞬间发生了变化。
如同一朵绽放的莲花,层层叠叠,玄奥无比。
位于中心的三十名女兵,同时将长枪刺入地面。
嗡!
法阵的光芒大盛,一道半透明的血色光幕,在战阵前方凭空出现。
诛八界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光幕之上。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广场都为之震颤。
光幕剧烈地晃动,上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却没有破碎。
反倒是诛八界,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他抬起拳头,只见拳锋之上,一片血肉模糊。
更可怕的是,一股阴柔诡异的力量,顺着伤口侵入他的经脉,疯狂破坏着他的生机。
“哼。”
诛八界闷哼一声,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他败了。
败得比孙刑者还要彻底。
孙刑者只是被弹开,受了些皮外伤。
而他,却是在正面对抗中,被对方的战阵之力所伤。
看台上,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狂热的欢呼。
“将军威武!”
“净化战阵,天下无敌!”
孙刑者和诛八界,西行团队的两大核心战力,在女儿国的“净化战阵”面前,不堪一击。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玄奘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眉头微微皱起。
他看出来了,这个战阵,不仅仅是力量的集合,更是“理”的体现。
是女儿国排斥、净化、消融一切雄性之“理”的具象化。
在这个“理”的领域内,任何与之相悖的力量,都会被压制,被同化,被消解。
除非……能用更强的“理”,将其覆盖。
比如,他自己的“理”。
玄奘缓缓抬起了拳头。
就在这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
是云逍。
“师父,别。”云逍摇了摇头,“您的拳头太贵,用在这里,浪费了。”
“而且,”他看了一眼那根已经燃烧过半的定神香,“时间快到了,就算您能一拳打爆她们,也算我们输了。”
“那你待如何?”玄奘问。
云逍笑了笑,没说话。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施施然地走到了广场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像个无害书生的小白脸身上。
“那猴子和猪头都败了,他想干什么?”
“不会是想凭他那张脸,让我们放水吧?”
“姐妹们,可别被他骗了!”
看台上的女人们议论纷纷。
赵无双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云逍,她想看看,这个从一开始就选择“躺平”的男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云逍没有走向战阵,反而对着赵无双的方向,深深一揖。
“将军,我们认输。”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孙刑者和诛八界更是目瞪口呆。
大师兄,这就又降了?
“认输?”赵无双眉头一挑,“香还未燃尽,你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云逍直起身,一脸诚恳地说道,“将军与诸位姐妹神威盖世,战阵无双,我等心服口服,自愧不如。再打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还顺带拍了个马屁。
赵无双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许。
“算你识相。”她冷哼一声,“既然认输,那便按照规矩,就地净化。”
“将军且慢。”云逍连忙摆手,“认输,不代表我们就甘愿赴死。我只是觉得,这场考验,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
“哦?”赵无双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你是在质疑我国的祖训?”
“不敢。”云逍摇了摇头,“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一双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缓缓开口。
“这场考验,名为‘净化’,实为‘羞辱’。名为‘除秽’,实为‘泄愤’。”
“诸位将我们视为污秽,想要清除我们。可你们脸上的表情,除了厌恶,更多的,是恐惧。”
云逍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们在害怕。”
“你们在害怕我们这些所谓的‘雄性秽物’。”
“我不明白,以女儿国之强盛,诸位姐妹之神勇,为何会害怕我们这几个手无寸铁的阶下囚?”
“除非……”云逍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在很久以前,你们,或者你们的祖先,曾遭受过来自男性的、无法想象的巨大伤害。”
“那场伤害,深可见骨,痛入灵魂,以至于这种恐惧和仇恨,刻进了你们的血脉,代代相传,形成了今日的祖训。”
广场上,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看台上的女人们,脸上的兴奋和嘲弄,渐渐凝固了。
许多人的眼中,露出了迷茫,追忆,以及……深深的悲伤。
就连那些战阵中的女兵,冰冷的眼神也出现了一丝波动。
赵无ushuang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怎么会……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一名副将厉声喝道。
云逍没有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赵无双。
“将军,我说的对吗?”
赵无双死死地盯着云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良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又如何?”
“不如何。”云逍摊了摊手,“我只是想说,冤有头,债有主。伤害你们的,是过去的那些男人,不是我们。”
“用一场必死的考验来羞辱我们,泄的,只是一时之愤,解不了你们的心结,更改变不了你们的处境。”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无双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我想说,将军可否换一种方式,来考验我们?”云逍的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考验我们,是否也和那些伤害过你们的男人一样,是无可救药的‘秽物’。”
“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你们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证明我们无害,并且……或许对你们有用的机会。”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所有人都被云逍这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镇住了。
他非但没有求饶,反而反客为主,要求换一种考验方式。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这简直是疯了。
赵无ushuang身边的几名副将,纷纷在她耳边低语。
“将军,此人妖言惑众,不能信他!”
“没错,直接净化了事,免生后患!”
赵无双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云逍。
这个男人的眼神,很清澈,很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闪躲。
那是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平静。
他凭什么自信?
就凭他这三言两语的攻心之术吗?
“有趣,真是有趣。”赵无双忽然大笑起来,“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男人。”
她抬起手,往下猛地一压。
看台上的骚动,战阵的杀气,瞬间平息。
“香,已经燃尽了。”她淡淡地说道。
孙刑者和诛八界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了。
“按照规矩,你们输了。”赵无双的目光再次落在云逍身上,带着一丝玩味。
“但是……”
她话锋一转。
“你的胆识,女王陛下或许会有兴趣。”
“来人!”她高声下令。
“将他们带下去,好生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将军!”副将们大惊失色。
“这是命令!”赵无双的眼神一冷。
“是!”
副将们不敢再多言,立刻指挥着士兵,将云逍一行人围了起来。
一场必死的危机,就这么被云逍用一张嘴,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孙刑者和诛八界看着云逍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现在才明白,师父那句“看你大师兄的”,是什么意思。
这位大师兄的脑子,有时候,真的比师父的拳头还好用。
在被女兵们带离广场的时候,云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巨大的净化法阵中心。
就在刚才,他站在这里,发动【通感】。
他“尝”到了。
他尝到了这个巨大广场之下,除了浓郁精纯的灵气,还有一种味道。
一种微弱的,却挥之不去的味道。
那是极致的“哀伤”。
是数之不尽的“不甘”。
他甚至能“听”到,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一阵阵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那哭声,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仿佛有无数的残魂,被镇压在这片看似神圣的土地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女儿国,埋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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