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安全屋内仅留一盏台灯。云渺端着温水推开卧室门，秦默正靠坐在床头，神色疲惫。窗外偶有车灯划过，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短暂光影。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水气息，混杂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烧退了一点，但你最好别乱动。」云渺轻声说，将水杯和药片递过去。
秦默接过，指尖不经意触碰她掌心，两人同时一怔。细微的电流感贯穿全身，云渺下意识收回手，眼神掠过他卷起的袖口。
「你的伤口好像裂开了。」她皱眉，目光落在秦默手臂上渗出的血迹。
「小事。」他淡然道，试图遮掩，却被云渺按住手腕。她的指尖触到他皮肤上略微凸起的纹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让我看看。」她语气不容拒绝，条件反射般用上了法庭质询的语调。
台灯昏黄光线下，云渺缓缓卷起他的袖子，呼吸猛然一窒。秦默手臂上不只有今天的伤口，还有数道或深或浅的疤痕，像一张残忍的地图。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云渺声音有些发抖，指尖在那道略显凹陷的痕迹上停留。
秦默沉默片刻，目光投向窗外夜色。「有些是执行任务时留下的。d小组的工作向来危险。」他的声音平静，像在陈述他人的经历。
云渺找来医药箱，坐到床边，小心处理伤口。狭小房间内只剩下包扎的窸窣声和两人的呼吸。纱布吸附血液的触感让她想起多年前实习时接触的那些受害者档案。
「我记得在检察院档案室见过d小组的编制记录，属于特别调查部门，案件编号都是dS开头。」云渺一边轻声说，一边拿出消毒棉签，「但从未听说过你参与其中。」
秦默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常规渠道查不到，需要司法部特批权限。」他轻轻皱眉，似乎不只是因为伤口的疼痛。
云渺手指轻触一道尤其明显的伤疤，不由得停顿，那道伤痕呈现出特殊的凹陷形态，愈合得并不理想。
「这一道看起来很严重。」她的拇指沿着伤痕边缘轻抚，感受到秦默肌肉下意识的绷紧。
秦默目光闪烁：「三年前的事。」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像是这段记忆让喉咙发干，「当时情况特殊，只能简单处理。」
「你干了什么危险的事？」云渺问，声音刻意保持平静，但她察觉到自己加快的脉搏。她注意到在秦默左臂内侧的几处伤痕有着不同的痊愈程度。
「保护一个人。」他语气温和却坚定，在说这句话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药水触及伤口，秦默倒抽一口冷气却强忍痛楚。云渺抬眼，对上他复杂的目光，心脏莫名加速。他眼中疲惫之下藏着一种她熟悉又陌生的神情，那种在法庭上面对恶势力时才会出现的凛然决绝。
「我记得三年前我刚刚接手一个高危证人保护案，差点被报复。」云渺若有所思，手指下意识摩挲着秦默手腕上一处新旧交叠的伤痕，「那时突然出现了警方支援，我一直以为是巧合...」
秦默没有回应，但眼神已经泄露答案。云渺手中的纱布微微颤抖，酒精的刺鼻气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你失踪的这十年，到底在做什么？」她轻声问，感受到指尖下秦默脉搏的微妙变化。
秦默沉默几秒，突然伸手拿过床头的威士忌，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精让他眼睛微微发红，带出一丝他从不轻易展露的脆弱。
「我加入了特别调查组。专门对付那些法律触及不到的人。」他声音低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司法系统内部的特殊机构？」云渺问道，动作轻柔地包扎着伤口。
「比那更隐秘。」秦默的声音略带沙哑，「我们只对最高检直接负责，不经过常规司法程序。」
「十年前那个案子...比你想象的复杂。所有人都认为真相已经大白，但我知道不是。」说这话时，他无意识地按压着左肋下的一处位置。
「而现在的案子和十年前有关联？」云渺的手指在他伤痕交错的手臂上停留片刻，许多伤痕已经变得浅淡，但印记仍在。
「远比表面看到的深。」秦默又喝了一口酒，药物作用下酒精迅速发挥效力，他的话语开始变得松散，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后又放松下来。
「『阎王』渗透得太深...警方、检察院、法院...都有他们的人。」说完这句话，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是常年警觉的习惯性动作。
「司法评优委员会？」云渺惊讶地问，「他们不是负责评选模范检察官和优秀案例的吗？」
秦默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表面上是。实际上，他们控制着重要案件的走向，决定哪些案子能查，哪些不能。」
「所以你这些年...」云渺皱起眉头，逐渐将碎片拼合。
「我在收集证据，寻找他们的弱点。」秦默深吸一口气，「d小组就是为此成立的，每周案件档案都需要严格编号处理，通过内部通讯录传递，避免信息泄露。」
云渺注视着他，秦默的眉头紧锁，像是处在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中。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肩上的重量，也注意到他时不时警觉地看向窗外，即使在安全屋内仍保持着战术意识。
「检察院内部也有人配合调查吗？」云渺问道，将医药箱收好，「比如纪委或审计部门？」
「有几个值得信任的人。」秦默轻声说，「但大多时候，我们需要独立行动。审计调查经常会被中途喊停，纪委约谈也会石沉大海。」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的文件夹上，那是一个普通的蓝色档案袋，边角已经磨损，上面用钢笔标注着一行小字。云渺认出那是检察院专用的卷宗编号方式，但前缀与普通案件不同。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秦默突然苦笑，酒精蒸发的气味随着他的呼吸在两人之间弥漫，「我拼命保护的人，永远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她只会认为我是个冷酷的检察官。」
云渺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人是我吗？」
秦默没有直接回答，目光却无比清晰地落在她脸上，带着十年漫长岁月的痕迹和温度。他轻声道：「有些痛苦值得承受。」
「为什么不告诉我？」云渺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越少人知道，你越安全。」秦默叹了口气，「何况，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什么意思？」
「加入d小组的条件之一，就是彻底切断过去的联系。」秦默解释道，「我们的身份需要完全重构，连亲人都不能知情。」
「所以这十年...」云渺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一直在暗中守护。」秦默说，「每当你接手危险案件，我都会申请d小组的特别保护令。」
夜色渐深，秦默靠在床头，酒精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渐渐陷入迷糊。云渺起身准备离开，却听见他含糊不清的呢喃：
「案件编号dS-1145...线人代号『青鸟』...保护目标『映月』...」他半梦半醒间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最初备案时间...十年零三个月...优先级别S...」
云渺僵在原地，这些词汇对她并不陌生。检察院内部流传着关于特殊编号案件的传言，但从未有人能确认其存在。而\"映月\"二字，正是她大学时期笔记本上常用的自称。
她目光落在秦默枕边露出一角的怀表上。轻轻取出，打开表盖，里面夹着的是自己照片——那是大学时期拍的，已经泛黄卷角，却被妥善保存。边缘有轻微的指痕磨损，显然被翻看过无数次。
照片背面有一行字迹：「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会保护她。」
秦默终于沉沉睡去，睡梦中眉头依然紧锁。云渺轻轻为他拉好被子，视线扫过散落床头的文件，上面赫然是一份「d小组」的内部报告，封面右上角用红色钢笔标注着「q计划」。文件夹一角有咖啡渍的痕迹，似乎曾被某人在深夜加班时翻阅。
她看到文件上贴着醒目的「绝密」标签，编号为dS-1145-07，标题是《关于司法评优委员会异常活动的调查报告》。扉页下方盖着最高检特别调查部的公章，而主审人一栏赫然写着\"秦默\"二字。
她犹豫片刻，最终收回探向文件的手，悄声离开房间。门关上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在黯淡光线下，那些伤疤仿佛在诉说一个她从未知晓的十年故事——每一道伤疤都代表一次危险，一次保护，一份隐藏在暗处的执着守候。
回到自己房间，云渺翻开笔记本电脑，输入检察院内网地址。她犹豫片刻，在搜索框中键入\"dS-1145\"。系统跳出权限不足的提示。她咬了咬唇，又尝试\"青鸟\"，依然无果。
夜深人静，云渺走到窗前。月光如水，洒在她的脸上。她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秦默最后一次出现在她面前，说要去办一个案子。那时他眼中有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现在终于明白了。
那不是告别，而是一场漫长守护的开始。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向墙上的日历。红色圈起的日期显示着下周一是最高检年度评审会议，而主持人正是\"阎王\"组织的核心成员——司法评优委员会主任林世权。
云渺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最后一个从未拨打过的号码。那是秦默失踪前留给她的，说是\"紧急联络用\"。十年来，她一直保存着，却从未用过。
现在，也许是时候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先了解\"q计划\"的全部内容。她轻轻看向秦默房间的方向，那里沉睡着一个为她负伤累累的人，而她即将踏入他守护了十年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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