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苏推开U1教室的门，寒意夹杂着晨风从她身后涌入。教室前排空了大半，只有一个身影孤零零的坐在第一排。她愣了一下，难道是临近冬假，家在遥远异星系的提前离校了？
念头刚闪过，她就发现正大光明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洛基——少年单手支着下巴，冲她扬起一个灿烂又张扬的笑。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气开始讲课。整整四十五分钟，她的视线刻意避开那片区域，连提问都只点后排的学生。
洛基当然发现米亚生气了，下课铃一响，他立刻追了上来：\"米亚，你听我解释……\"洛基亦步亦趋地跟在米亚身后，声音压得极低，“离得太近真的有可能被发现。我……”之前就闻到了，但是他没敢说出来。
“我对他们说了，是我讨厌人群，讨厌肢体接触。我以前有段时间也这样，他们都习惯了，不会怀疑的。本来想让他们把前三排都空出来，发现太明显反而容易引起注意，位置也不够……”
安苏猛地停住脚步：\"闭嘴。\"
洛基乖乖闭上嘴，跟着她走进办公室。安苏关上门，深吸一口气，转身却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洛基太高了。她不得不仰着头，让她接下来的训话显得非常没有气势。
\"坐下！\"她指着沙发。
洛基挑了挑眉，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米亚从来不会和任何学员关起门共处一室。他收敛笑意，乖乖坐好。
“洛基·斯宾赛，”安苏双手抱胸，“你的行为严重干扰了我的工作。如果你再这样，我就……”她显然还没有想好，怎么威胁他。
“你就怎样？”
“我就不得不申请调去研究院。以后不再教你们了。像蓝伯特教授那样，只在开学典礼上露个面。”
叫洛基不说话。
安苏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其实我也不想这样。”
她实在不想再麻烦蓝伯特教授了。他已经帮助她太多，这种小事她想自己处理好。
“我理解你们的好意，但真的没有必要。这一年我不是伪装得很好吗？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贝塔，你们只需要和原来一样，当做不知道就可以了？”安苏循循善诱。
洛基抬起头，直视她：“你怎么保证上次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如果上次的事情提前发生哪怕两分钟，在运动场上爆发——”他喉结滚动，“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有经验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安苏态度坚决。
她和雪尔讨论过那次抑制剂失效。她认为是那段时间训练强度太大，加上比赛时精神高度紧张导致的。
但雪尔却认为，是她对抑制剂产生了耐药性。因为，她的第一次发情期是通过抑制剂压下去的。信息素这东西，你越是平缓的疏导它，就越能得到平稳的反馈。
你越是强力镇压它，一旦有机会，它就会更加凶猛地反扑。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抑制剂失效时，明明没有发情反应，但信息素浓度却明显超过了日常水平。
“你不需要把我的行为都当成你的责任，我平时也是这样。”洛基突然上前一步，作战靴在地板上敲出沉闷的声响，“既然答应让你留在这里，我就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还有……你注射了药物，并不意味着你真的改变了性别。你不是贝塔，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有身为omega的自觉。”
安苏最烦的就是这套“omega要自觉”的论调。
“呵，omega的自觉？什么自觉？自觉当Alpha的笼中雀？自觉让Alpha决定我该呼吸多少空气？每次出门必须要Alpha陪同，或者必须带着几十个护卫才能出门？永远生活在Alpha为omega画的圈子里吗？”
她一把扯下墙上的电子海报拍在洛基胸前，那是他设计的协会联合活动宣传图 ，当初她觉得好，才挂在那里的。
“‘我们需要的不是空间，我们要分享世界’——你想出这个口号的初衷，就是为了分享那几个联谊会名额吗？”
洛基的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舔了舔犬齿，他永远说不过她，但是什么都可以依她，唯独关系到安全的事情不行。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要有omega应该有的自我保护意识，不要真把自己当成贝塔。那个口号是针对已经结婚的omega，他们身上携带的Alpha信息素就是他们的保护伞。他们同样有Alpha保护。”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我母亲可以独自周游三个星系，因为她懂得利用标记信息素保护自己。也有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她独自出门时，父亲不会觉得不放心。但是你一直在omega学院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其实对omega并没有那么友好。”
安苏无法理解Alpha对omega这种强烈的保护欲。就像他们永远理解不了omega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一样。多说无益。
安苏的手指搭上门把，金属的冰凉透过指尖蔓延到心脏：“你说得对，我需要的是我未来丈夫的保护，但这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不管是现在、过去还是将来，都和你没关系。”她转动门锁拉开门，“所以请你……请你们！”
“别再插手我的事了。”
她能感觉到洛基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她目光落在地面上，没有抬头。
洛基站在原地，忽然想起，小时候见过的一只夜莺。
忘了是哪一年军部新年的晚宴上，那时他应该只有七八岁。
那只通体银蓝的小鸟栖息在元帅夫人的肩头，当宴会厅水晶吊灯暗下的时候，它忽然振翅飞向穹顶，尾羽拖曳着星星般的光点，鸣叫声就像冰泉击石。
所有孩子都仰着头惊叹，洛基却对它翅翼转轴处闪烁的紫晶感兴趣——那是变形兽脊骨提炼的稀有能源，整个星系只有三枚。他在最新的星际异兽志里看到过。
\"母亲，我想要那个。\"他攥着母亲缀满珍珠的裙摆，眼睛追着那道紫色流光。
\"那是伊琳娜夫人的嫁妆，\"母亲替他擦去嘴角沾着的奶油，宝石戒指硌得他脸颊发疼，\"不过下个月你生日，父亲可以请工匠仿制一只更漂亮的。\"
三天后，洛基趴在地毯上组装异兽模型时，听见大人们在庭院闲聊。
\"他爬了一百米高的树，\"叔父的笑声传进来，\"把卡在树顶夜莺替伊琳娜夫人摘下来了。\"
银匙碰撞瓷杯发出清脆声响：\"伊琳娜夫人当场把夜莺送他了？\"
\"何止，元帅还夸年轻人就是有魄力'\"
他们说的是兰登，永远出现在父辈赞叹中的一个堂兄。佣人们压低声音谈论他在战场上的壮举；叔母擦拭着水晶相框叹气，说这他总不爱惜性命；叔父拍案的训斥声穿过书房厚重的木门，但尾音却总是上扬的——那种藏不住的骄傲，像勋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心里复杂的滋味，有对英雄纯粹的憧憬，有想要并肩而立的渴望，还有两分是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涩——就像小时候偷偷喝下父亲珍藏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灼烧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眼眶。
他当然也能爬得很高，斯宾赛老宅后山最高的古树，所有孩子都不敢靠近，只有他咬着匕首攀到树梢，在最高处刻下和堂兄一样的军衔标记。如果当时他也在场，如果先看到夜莺的是他...
后来他收到无数更精致的机械鸟，有的甚至会模仿凤凰涅盘。但没有一只能像记忆里那样，在黑暗中撕开一道紫晶河。
洛基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只夜莺。可能因为那是他的第一次——求而不得。
洛基坐在教学区螺旋楼梯的阴影里，作战服领口扯得凌乱，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搏击训练馆吗？”拉蒙发现坐在楼梯上的洛基，非常吃惊。翻身跃下，轻盈地落到洛基面前，军用靴跟磕出清脆的响。
\"你现在的造型挺适合拍《星际逃犯》宣传片。\"拉蒙对他这副邋遢形象感到非常新鲜。
“你表白被拒了？”
洛基还是一言不发。
“兄弟，你不知道她不和学生谈恋爱吗？”
洛基斜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草，你真被拒了？……不是，西塔的事儿之后，整个S部都知道米亚不接受'师生恋'。嘿嘿，多新鲜的词儿啊。你没听说过吗？她在这方面非常……固执。”
“听说过，没表白。”洛基言简意赅。
拉蒙笑笑，这副样子，就算没被拒绝也差不了多少。
见拉蒙往米亚办公室方向走，洛基提醒他：“不用去了，去了也会被赶出来。”
拉蒙语气轻松：“说了让你不要太过，会适得其反。她都能从双子星跑到主星，在军校站稳脚跟，没那么不堪一击。”
“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拉蒙露出他那标志性的阳光笑容，“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被赶出来的。你有没有发现，她对我不一样——比较宽容。”
洛基早就发现了，觉得他笑得贱兮兮的。他盯着拉蒙那双黑眼睛看了两秒，突然起身一把揽住他的脖子：“走，陪我喝酒。”
“不去，明天近身格斗期末终赛，你是不是想把我灌醉，然后趁机赢我？实话告诉你，就算把我灌醉，你也不是我对手。”
“你放假的时候偷偷找人练了？”洛基不相信他自己练能进步那么快，肯定有人给他开小灶了。
“独眼埃尔，听过吗？”
“没有，哪里的？”洛基以为是哪个军团退下来的兵王。
“黑金的手下。别费心思了，你找不到的，我独家消息。”拉蒙没撒谎，洛基肯定找不到人——少爷身边怎么可能会出现77区的人。
“想要什么？”
“听说拜特有一种修复液，对修复o……”
“晚上送到你宿舍，现在可以说了吧。”洛基现在急需一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这里不方便，晚上再说。”
两人最后还是跑去喝酒了。结果第二天的近身格斗赛，拉蒙照样拿了第一，而洛基却让人大跌眼镜，拿了第四名。
比赛还没结束，堂兄兰斯就致电了。
“小子，你什么情况？谈恋爱就算了，还逃课喝酒？你不是号称打遍S部无敌手吗？怎么今年连个奖杯都没捧回家？不太对劲儿啊，是不是谈恋爱谈得太忘乎所以了？”
“都说了没有谈恋爱，人家对我根本没那个意思。”洛基的声音有些低沉。
“呦，失恋啦？我现在还真对那位感到好奇了，赢取了我们斯宾赛少爷的芳心又无情抛弃，啧 ，真不简单。”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吗？”洛基整个人有些怏怏的，和平时大相径庭。
“是不是你让埃米尔把安琪儿·海泽也加到冬宴名单上了？”
“那是谁？不认识。”洛基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可是埃米尔说你……”
洛基突然想起来，他确实交代过埃米尔把米亚的朋友加到请柬上。他当时没留意名字，只知道是泰德·罗素的omega。现在想来，或许那个omega是知道米亚身份的，甚至很有可能还有别的什么联系。
兰斯和双子星那些人是有交集的，说不定也在帮他们寻找丢失的omega。洛基顿时警惕起来，但面上不敢露出一点儿声色。兰斯这家伙相面知微，幸亏不是当面问他。
洛基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泰德·罗素对他那个omega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你懂我意思吧。没事儿别招惹他。”兰斯倒还真没想到那茬，虽然他知道安苏是被安琪儿从双子星带出去的，但怎么也想不到安苏会和洛基扯上什么关系。只以为是洛基在学院里同罗素家的一些官司。
“呵，那还把人弄进医院。”洛基冷笑。
“小孩子不懂别乱说，说不定是人家闺房情趣呢。总之别招惹他，更别招惹那个omega。”
“知道了。”洛基不耐烦听他说这些。
“你手里还有修复液吗？”
怎么最近都找他要那个，“还是你送来的那箱，送人了几瓶，你要？”
“嗯，回头我让人找你拿。”
挂了电话，洛基迅速复盘了一遍刚刚的对话，确认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如果兰斯真的参与了搜捕行动，那么他最多只能提供一些关于斯宾赛的消息网络而已。毕竟，omega的信息对于外界来说是绝对保密的，兰斯根本不可能见过米亚本人。
洛基迅速在脑中筛选各种可能性。
联谊会！难道说……米亚也参加过联谊会？会不会军校里已经有人认出她了？会不会她已经受到了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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