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宫室之外，一丛绿荫下，燕亦璇紧盯着殿内逗弄着萧瑜玩耍的云鸾，眉头却未舒展。
“瑜儿今日的药已服下了吗？”
身后的侍女恭敬回答：“回娘娘，已服下了。”
燕亦璇嗯了一声，叮嘱侍女，“记住了，瑜儿每日都要服药，万万不可疏忽。”
侍女应下。
这厢，萧瑜突然开口讲话，虽然只说了一个字，仍是令云鸾心头疑惑丛生。
欲要再试探，转头见燕亦璇回来了。
燕亦璇面上表情淡淡，眉间却有些忧愁，云鸾问，“姑姑，发生什么事了？”
“无甚要紧，方才萧明炎遣内侍来传口谕，命姑姑今夜入蓬莱宫伴驾，共参长生要诀。”
燕亦璇说着，脸上便浮起一抹嘲讽，“自己的儿子病成这样全然不顾，还在琢磨着如何长生不老呢！”
云鸾没有接话。
自上次见过萧明炎走火入魔的模样后，她便久久不能忘怀。
知道这一切都是在沈之珩的授意之下，她也忍不住心中好奇，好奇当年这对父子间曾发生过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惹得沈之珩这般对他。
见云鸾不说话，燕亦璇也没说什么，回到主位上坐下来，朝云鸾招手。
云鸾上前，燕亦璇握着她的手，道：“你一定很疑惑，姑姑既然是来报仇的，又为何生下瑜儿，对不对？”
云鸾点点头，“姑姑，我心中的确不理解。”
“你不理解也是正常的。”
燕亦璇轻轻摩挲着云鸾的手，目光却望向殿中的金碧辉煌，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世上有些仇，不是一条命就能偿清的。”
云鸾心头一跳，隐约从她话中听出了什么，却又抓不真切，只能试探着问：“姑姑的意思是……”
燕亦璇收回目光，似笑非笑，“既是家仇国恨，自然要用江山来还。”
云鸾微微一惊，却听燕亦璇又道：“如今萧明炎夜间糊涂，日间清醒，太医曾道他身体已被掏空，他却全然不信，说自己有即将羽化升仙之感。昭昭你说，这样的大好河山，怎能交给这样的废物？”
听闻此话，云鸾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姑姑她……难道要篡位吗？
她有这样的野心，沈之珩知道吗？
燕亦璇亦没放过云鸾脸上的表情，见云鸾愣怔，便知她已猜了出来。
可惜，她没看到她想看到的反应，一时有些失望。
燕昭真的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了解自己吗？
恐怕她早已忘记了家仇国恨，她竟然在燕昭眼中看到了她对那个人的怜悯。
她倒是如她那个母亲一样心软念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恰巧，外间有宫人进来，端着托盘，托盘上便是她每日要服用的药。
燕亦璇计上心来。
走到那碗黑乎乎的散发着难闻的苦味的药前，端起来，一仰头就喝了下去。
云鸾微怔。
她原以为这碗药是给萧瑜的，没想到竟是姑姑的，便问：“小姑姑，您怎么了？”
燕亦璇放下药碗，唇角还沾着一丝药汁。
她用手帕轻轻拭了拭，面上泛出苦笑。
“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去年我小产，之后但逢小日子就一直淋漓不尽。宫中没有女医，太医开的方子吃了快一年，时好时坏。这几个月……愈发严重了，有时十天半月都止不住。”
云鸾心头一紧，忍不住跟着担忧，“这么严重吗？”
燕亦璇觑她表情，见她脸上焦急与关怀不似作伪，才又道：
“这些话本不该同你说的，只是这些日子，我总觉得头晕目眩，连多走几步都心慌气短。太医私下说……我这是血虚之症。”
话音还未落，她便猛地蹙眉，掩唇轻咳了几声。
“小姑姑！”
云鸾惊呼出声，连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燕亦璇摆摆手，强撑着坐直了身子。
“无妨，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只是担心瑜儿……他还这么小，又照顾不了自己。原本我还想着，控制了萧明炎，又找到了你，还有了翊儿的消息，眼看复国有望，我也终于可以安心了，可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云鸾见她脸上血色尽失，咳嗽半晌才有了一些鲜活的气息，自然紧张万分。
她本就没什么亲人了，自然不愿意看着燕亦璇也死去。
“小姑姑，你别这么说，你还年轻呢……”
云鸾低声安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认识一位女医，最擅调理妇人这些病症。她在徐州时就治好过不少这样的病症，先前我受寒血瘀，疼痛昏厥，便是她给我调理的。她如今在上京的途中，今日便能到，明日我再带她来看姑姑，姑姑觉得可行？”
姑姑的病不能耽误，可她更想搞清楚萧瑜是怎么回事。
燕亦璇沉吟片刻。
这出苦肉计她虽有表演的成分，却也不好拒绝，便勉强道：“那好，明日便让那位方大夫同你一道进宫，若有人问起，就说我瞧着你献上来的画屏极为喜欢，便召你进宫一问。”
云鸾应下。
见她仍旧念着自己与她的情分，燕亦璇放心许多，转念想起今日得到的消息，便道：“昭昭，我听说，你要离开沈之珩？”
云鸾一愣，姑姑听谁说的？莫沉吗？
莫沉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姑姑？
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微微颔首。
燕亦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傻孩子，他对你势在必得，你真的以为……他会让你走？”
听着小姑姑的叹息，云鸾心头发紧。
什么意思？
难道沈之珩已经知道了？
正想着，只听燕亦璇又道：“昭昭，女子本弱，能利用的唯有这具身体和这张脸，他既喜爱你，何不加以利用？”
她循循善诱，“到那时，不过吹吹枕边风，你便能拥有你想要的一切，不费吹灰之力……”
云鸾蹙眉，她竟然不知姑姑是这样想的。
干脆直白地猜测：“姑姑是要我委身于他，利用他扳倒萧帝和秦王吗？”
这下轮到燕亦璇愣住了。
她这个外甥女从小就聪明，自然一点便通透。
半晌后她道：“话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姑姑也不瞒你了。”
她叹息一声，握紧了云鸾的手，“昭昭，你听好了。”
“我们燕氏满门的血不能白流，萧明炎必须死，大梁必须亡……我们，必须完成这一切。”
燕亦璇目光灼灼，眼底跳跃的火焰将她的野心悄悄暴露。
云鸾被她眼中的疯狂震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我要你发誓，以你父母的在天之灵起誓，永远不会对沈之珩动心，永远不会被儿女私情所困……否则……你父母在地下，永世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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