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回魂
凌晨三点十七分，钰羌又一次从那个噩梦中惊醒。
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浸透了棉质睡衣，黏腻地贴在后背上。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窗外，初秋的夜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与梦中永不停歇的雨声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又是那个梦...\"钰羌颤抖着抹去额头的冷汗，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昏黄的灯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却驱不散记忆中那片阴冷的雨幕。
她机械地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药瓶，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干咽下去。这是古璃给她开的镇静剂，专门用于缓解噩梦后的焦虑状态。药片刮过喉咙的刺痛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薄纱窗帘渗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钰羌盯着那些跳动的光斑，强迫自己回想刚才的梦境细节——这是古璃教她的方法，通过理性分析来降低噩梦的恐惧感。
梦的开端总是相同的：她变回七岁的小女孩，站在那栋老房子的二楼走廊上。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的声音震耳欲聋。然后，她听到楼下传来母亲和另一个人的争吵声——那声音低沉而模糊，像是被厚厚的棉布包裹着，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听不清内容。
接下来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母亲的尖叫声，以及...
钰羌的呼吸愈发急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眼前旋转。每次来到这个地方，她的梦境都会像被撕裂的纸张一样变得支离破碎。
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模糊的片段，她只记得自己疯狂地跑下楼，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当她终于跑到楼梯口时，一个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那个黑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塑。然而，钰羌的目光却被母亲的身体吸引住了——母亲的身体正从黑影的手中滑落，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花瓣，缓缓地坠向一楼的地板。
钰羌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但声音却在半空中被硬生生地截断。她的双腿像被铅水浇灌过一样，沉重得无法挪动一步。
最令她恐惧的是，那个黑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它缓缓地转过头来，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钰羌，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
\"该死！\"钰羌一拳砸在床垫上。每次都是这样，就在她即将看清凶手面容的瞬间，梦境就会戛然而止，留下无尽的恐惧和疑问。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3:23。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睡着了。钰羌叹了口气，起身走向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的脸：深陷的眼窝，苍白的嘴唇，眼下浓重的青黑色——这是连续三个月被同一场噩梦折磨的证据。
冷水拍在脸上带来的刺痛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些。钰羌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注意到右手腕内侧有一道细小的伤痕——这是她在噩梦中挣扎时，不小心刮到床头柜留下的。梦境和现实的界限，在她身上变得越来越模糊。
\"叮——\"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钰羌擦干手，皱眉看向屏幕。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小姐，关于您持续性的梦境困扰，我们或许能提供帮助。'织梦者计划'诚邀您参与一项前沿研究。详情请咨询古璃医生。——方仝，神经科技研究中心\"
钰羌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古璃是她的心理医生，确实知道她的噩梦问题，但从未提起过什么\"织梦者计划\"。这究竟是正规的研究邀请，还是某种新型骗局？
正当她犹豫时，第二条短信紧接着发来：
\"抱歉凌晨打扰。古医生说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醒了。我们已获得伦理委员会批准，研究编号NdR-2049。明天上午十点，古医生会向您详细介绍。\"
钰羌挑了挑眉。对方知道她的作息规律，还搬出了古璃和伦理委员会，看起来不像简单的诈骗。更重要的是，\"织梦者\"这个名称莫名让她联想到梦中那个模糊的黑影——像是一个编织噩梦的幽灵。
她回复了一个简短的\"好的\"，然后放下手机，走向公寓的小厨房。煮咖啡的间隙，钰羌不自觉地望向挂在墙上的那张老照片——她和母亲在游乐园的合影，拍摄于母亲去世前两周。照片上的母亲笑容明媚，完全看不出即将遭遇不测的迹象。
\"如果你还在，会告诉我该怎么做吗？\"钰羌轻声问道，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母亲的脸庞。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尽管她知道不会有回应。
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钰羌端着杯子回到客厅，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栏输入\"织梦者计划 神经科技研究中心\"，立刻跳出几条相关结果。最上方是一篇半年前的科技新闻报道：《前沿突破！神经科技研究中心开发梦境可视化技术》。
文章配图中，一个戴着特殊头盔的志愿者躺在设备上，旁边的大型屏幕上显示着色彩斑斓的抽象图案。报道提到，这项技术由方仝博士团队研发，能够将受试者的梦境活动转化为可视化数据，未来可能应用于心理治疗和创伤修复。
\"所以这就是'织梦者计划'？\"钰羌喃喃自语，继续往下浏览。在研究中心官网上，她找到了更详细的信息：该项目全称\"梦境生成与调控研究计划\"，旨在探索人类梦境的神经机制，并开发干预技术。团队中确实列出了古璃作为心理评估专家。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钰羌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七点了。她决定先洗个热水澡，然后直接去古璃的诊所问个清楚。如果这个\"织梦者计划\"真能帮她摆脱噩梦，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愿意尝试。
三个小时后，钰羌坐在古璃诊所舒适的沙发上，听对方详细解释这个神秘项目。
\"我本来打算下周再跟你提这件事，\"古璃推了推眼镜，她今天穿着惯常的浅灰色套装，显得专业而可靠，\"但方仝那边有了新突破，急需像你这样具有特殊梦境特征的受试者。\"
\"特殊梦境特征？\"钰羌皱眉，\"你是说我的噩梦很特别？\"
古璃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过去三个月，我们记录了你的梦境频率、持续时间和生理反应。数据显示，你的噩梦具有异常稳定的结构和强烈的情绪印记，这在创伤后梦境中非常罕见。通常，创伤性噩梦会随时间变化，但你的几乎一成不变。\"
钰羌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意味着什么？\"
\"方仝的理论是，这可能是某种记忆封锁的表现。\"古璃谨慎地说，\"你的大脑在阻止你完全回忆起那个夜晚，但又无法彻底抹去痕迹。'织梦者'设备或许能帮助我们安全地探索这些被封锁的记忆。\"
钰羌沉默了片刻。多年来，她一直试图忘记那个雨夜，现在却有人告诉她，需要重新面对它。这个想法令她胃部绞痛。
\"设备安全吗？\"她最终问道。
\"完全非侵入性，我们已经进行了上百次试验，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古璃递给她一份知情同意书，\"如果你感兴趣，今天下午就可以去研究中心参观设备，和方仝当面聊聊。\"
钰羌翻看着文件，在风险评估部分停留了片刻。上面列出的可能性包括：短暂头晕、轻微头痛、梦境记忆增强等，都是她可以接受的范围。
\"好吧，\"她深吸一口气，在文件上签下名字，\"反正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当天下午，钰羌站在神经科技研究中心的大楼前。这座玻璃幕墙的现代化建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与她想象中的实验室截然不同。前台接待员核对了她的预约后，指引她前往七楼的\"特殊项目区\"。
电梯门一打开，钰羌就看到了等待她的古璃，以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瘦男子——想必就是方仝博士。他看起来三十岁出头，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炯炯有神，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近乎亢奋的专注能量。
\"林小姐！终于见到你了！\"方仝快步上前，热情地伸出手，\"古医生跟我说了你独特的案例，我们设备的最新升级简直就是为你这种情况量身定做的！\"
他的热情让钰羌有些措手不及，只能礼貌地握了握手：\"谢谢，但我还不确定...\"
\"当然，当然，先参观设备！\"方仝转身带路，语速飞快，\"我们开发的是第四代梦境捕捉系统，分辨率比上一代提高了300%，情感标记准确率达到89.7%，而且新增了...\"
古璃在一旁无奈地笑笑，小声对钰羌说：\"别担心，他见到新受试者都这样。技术天才，社交能力零分。\"
穿过几道安全门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圆形的主实验室。中央是一张类似牙科诊所的躺椅，周围环绕着各种显示屏和仪器。最引人注目的是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环形装置，上面布满了微型传感器。
\"这就是'织梦者'的核心设备，\"方仝骄傲地介绍道，\"通过256通道的脑电监测和专利算法的实时解码，我们能在你做梦时，将梦境内容可视化到那些屏幕上。\"
钰羌好奇地走近那些显示屏。其中一台正播放着一段模糊的、像老式电视雪花屏一样的画面，偶尔闪过一些可辨认的形状——房子、人脸、街道。
\"这是昨天的测试记录，\"方仝解释道，\"受试者梦见自己回到童年故居。虽然画面还很粗糙，但我们已经能识别基本场景和情绪基调。\"
钰羌突然感到一阵不安。想到自己的噩梦可能被这样公开展示，让她有种被侵犯的隐私感。
方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所有数据都会严格保密，只有研究团队核心成员能接触。而且你有权随时终止实验。\"
\"我想先了解一下具体流程。\"钰羌谨慎地说。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方仝详细解释了实验步骤：她需要在这张特制的躺椅上小睡，戴上装有传感器的轻量化头罩。设备会监测她的脑电波，当她进入REm睡眠（做梦阶段）时，系统就会开始记录并解码梦境内容。
\"最神奇的是，\"方仝兴奋地说，\"我们最新开发的'引导协议'可以让你在梦中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意识，就像做'清醒梦'一样。这样你就能主动探索梦境的特定部分，而不是被动经历。\"
钰羌与古璃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微微点头，示意这个技术确实可靠。
\"那么...我们今天就可以试试吗？\"钰羌听见自己问道。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这个决定的速度，但内心深处，那个困扰她多年的疑问越来越强烈——那个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的记忆如此模糊？如果这个设备能帮她找到答案...
方仝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古医生会全程监控你的心理状态，确保一切安全。\"
钰羌深吸一口气，躺上了那张看起来非常舒适的椅子。当方仝为她戴上布满传感器的头罩时，她注意到角落里还站着一个她没见过的女性——约六十岁左右，穿着古朴的深蓝色旗袍，正安静地观察着一切。
\"那是边老师，\"古璃顺着她的视线解释道，\"我们的民俗学顾问，专门研究梦境相关的传统文化。\"
老妇人向钰羌微微颔首，眼神中带着某种难以解读的深意。不知为何，这个看似温和的长者让钰羌想起梦中那个黑影——同样的神秘莫测，同样的令人不安。
\"放轻松，\"方仝调整着头罩的位置，\"就像平常午睡一样。系统会引导你进入最适合做梦的状态。\"
钰羌闭上眼睛，感到一阵轻柔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像潮水般冲刷着她的意识。渐渐地，实验室的声音远去了，她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温暖的黑暗中。
在完全入睡前的最后一刻，钰羌恍惚听到边苒雯低声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小心，梦里的影子会咬人...\"
然后，雨声再次淹没了她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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