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停住笑意，低声又道：“九儿跟着三教九流之人相处了一年，想必也是沾染了不少恶习。奴才还去顺天府府衙查了卷宗，这九儿在府衙上有偷盗前科。”
南风抬眼认真打量这个护卫，心道这人办事着实周到。
“查出几例？”
“就一例，卷宗上列明‘企图偷盗钱袋，杖责十棍’。虽说这例没有得手，若被盗者没有当场抓获九儿，叫九儿得手的案例应是有的。”
南风思量，按照九儿身世，混迹偷盗确实容易。
护卫斟酌一番：“姑娘们是心善，但也要看这人值不值得姑娘们援手。”
南风又瞧了眼护卫，办事周到不说，还知道提醒主子不可愚善，真是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孙守”
“我知晓了，你也辛苦，先去用些茶水点心吧。”
孙守闻言，退下。
九儿瞧着南风走过来，心里突突的跳。
他是聪明的，相处个把时辰，他瞧出来屋子里做主的就是南风。他能否摆脱如今命运，全在南风一念之间。
九儿看着南风脸上挂着的笑，这明明是如沐春风，温柔似水的模样，为何他却觉得像是如堕冰窖，身上汗毛竖立，冷汗直冒。
南风笑盈盈的过来，懒散的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团扇摇起来。
乔南绮疑惑，没有多话，对于一个身世可怜的孩子，她更相信南风。
短暂的静谧，让九儿更加不适。
认真思忖后，一脸坚定的对着南风跪下，定定的看着南风，却不开口说话。
南风见状，心道：这九儿还真是个聪明的，知道做主的是她，对她跪下；不知她所想，就不开口说话。
“你可是行过偷盗之事？你可知，任何心善人家都不会收留手脚不干净的，别是好事没做了，倒祸害全家。”
南风没有疾言厉色，像是很平静的在述说一个事实。
乔南绮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看向九儿，失望爬满脸庞。
九儿浑身一泄，小脸一白，跪着的身子瞬间瘫软下去。完了，没希望了。
他清楚南风这不是试探，定是知晓后给他的一个决定。
九儿清楚看到乔南绮的失望，他闭了闭眼，深吸口气。
过往暮暮一一浮现眼前，纵使心有不甘，他也不想再回到破屋。
沉默片刻，脸上挂起心酸的笑。
仿若想宣泄一番，悠悠叙述：“是，我偷盗过，进过府衙，于我而言，偷盗算什么？”
话音一落，两行清泪汩汩而下，小小身体散发出许多成年人都没有的悲意。
“六岁养母去世，我无家可归，四处漂泊，你们可知两年来我所遇的苦难？”九儿脸上再没有无辜神情，充满世故的语气侃侃而来。
九儿苦笑：“七岁那年，一面慈妇人见我可怜，收留了我。开始我以为我的苦日子结束了，她会像养母般待我好。”
“没几日，她开始使唤我干活。”九儿陷入回忆，没人打断他。
“那个偏僻的小院子，所有的活都是我干。洗衣做饭，挑水砍柴，晚上还要烧水给她洗脚，没做完就不许吃饭。不仅如此，稍有不顺心，便动辄打骂。”
“即使每日有做不完的活，甚至吃不饱饭，我也甘之如饴。我感激她的收留，我也尽可能的少吃，能省则省，最怕的就是她不要我。”
“我想要温情，不想漂泊，哪怕我知，这妇人不是真心待我。”
本跪着的九儿缓缓站起身来。
“一日夜里，我起床想去茅房，刚好被我偷听到，她和一接头人说话，想将我卖到好男色的腌臜地时，就像冬日里给我全身浇了冰水，寒意彻骨。”
乔南绮紧张的攥紧手帕。
“你们可知，我偷听后，并没逃跑。”九儿勾唇一笑，露出的狠戾神情与他年纪并不相符。
“我回去装睡，直到黎明时分，我知道这个时辰正是那妇人酣睡之际。我摸到伙房，先填饱肚子，拿起菜刀，来到那妇人榻前。我手起刀落，砍断了她的右脚。”
不光乔南绮，包括南风，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大为震撼。
九儿欣赏着她们的表情，仿若很满意般。
继续道：“你们觉得我小小年纪很残忍吧？”
“得亏了小院偏僻，不然那妇人的惨叫，便能吸引四方邻里来抓捕我。当时她的血溅了我一脸，我居然没有害怕。我看着日日被我清洗干净的脚，如今鲜血淋漓，我很痛快。”
九儿神色呆滞，面露哀戚：“我要的不过是能随她好好过日子，她收留我却是因为我长得还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乔南绮急急问：“那妇人后来如何？”
九儿看向她，收起呆滞哀戚，想踏步上前去安抚乔南绮，想到自己的不堪，又不着痕迹的放下脚。
摇头道：“听到妇人的嚎叫，我没呆多久，趁天色没亮，我就逃离那个小院子。至于妇人如何，我不得而知。”
南风想着府衙卷宗没有九儿这一笔，想来是妇人无人施救，导致失血过多而亡。那接头人自己其身不正，更是不敢张扬，九儿这才没有被府衙缉拿。
南风看着这个八岁男孩，叹口气，也不知是叹他遇人不淑，还是叹他心狠手辣。
九儿听到这声叹息，没往心里去。
看向南风：“想必这位姐姐已经打听到我的过往了。”
南风：“是，不过我还想继续听你说。”
若不是九儿年纪尚小，心性不定，砍脚一事，怕是会泯灭于人前，永远没人知道。
九儿拢了拢他残破的衣襟，环顾四周，最后定在乔南绮身上，今日得的温暖他想记一辈子。
“方才说养母留给我的碎银，在和妇人相遇之前，早已殆尽。”
“我拿了妇人十两银子逃离，全当我伺候她一场的工钱。”
“没多久来到破屋，见到一屋子人，开始以为都是流浪的乞儿，可以一起抱团取暖。岂知几人见我无依无靠，当天就对我拳打脚踢，我还剩了九两银子呀，全被他们抢走了。”
九儿的恨意溢满全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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