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芒种的雨打湿菜园时，苏奶奶的竹篮在篱笆边 “咯吱” 轻晃。
竹篾的缝隙里卡着银灰色的星尘，像没抖净的菜屑，却在水汽里泛着微光，落在泥地上，画出串细小的星印，印旁的光域螺旋纹正顺着菜畦蔓延，像刚爬架的豆角藤，缠着虚空的幽影 —— 那影子藏在篮底的网眼里，正随着晃动轻轻起伏，竹篮的磨损处，隐约能看见记忆博物馆的菜园，无数竹篮在畦边排列，最旧的那只篮耳，缠着片记忆花瓣，花瓣的纹路，与苏奶奶竹篮的篾纹分毫不差。
“奶奶，该摘菜了。”
声音从篮底钻出来时，竹篮突然自己倾斜，篮里的菜苗突然拔高寸许，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泥地上拼出个小小的星阵，阵眼泛着翠绿色的光，贴着苏奶奶的布鞋，竹篮投在地上的影子凝成 “共生之环”，环上挂着串透明的菜珠，每个珠子里都映着不同的画面：光域的农妇在摘菜，虚空的影子在浇园，机械族的齿轮在编织竹篮，篮里盛着的，都是鲜灵灵的人间生机。
苏奶奶的菜铲突然发烫。
铲柄的包浆里渗出金色的光，映出的不再是粗糙的木纹，而是幅奇特的星图：她的竹篮在中心发光，篮里的菜蔬是饱满的星实，周围的菜园化作光暗交织的星畦，最边缘的篱笆，正与院外的老井相连，井绳在星图里晃啊晃，像在浇灌整片星空的菜田。
菜园里的竹篮都在同步颤动。
张婶的藤篮浮着光域的金纹，篮边缀着星尘；李叔的菜筐绕着虚空的蓝雾，筐沿刻着幽影；最奇的是收废品王老头捡来的破竹篮，破洞处突然长出新的竹篾，是用原谅法则的青竹做的，篾尖还沾着点银灰色的星屑，像刚从星河里捞出来的竹丝。
苏奶奶用竹篮盛菜时，篮底突然在泥地上留下浅痕，痕里浮出些细碎的光，光在地上织成块半透明的篮样，样上的花纹，与她年轻时编的第一只竹篮一模一样 —— 当年老伴在篮耳上刻的菜蔬纹，此刻正慢慢鲜活，菜叶的纹路，竟是由无数细小的星实组成的。
二
正午的日头晒暖菜畦时，来了个背竹篓的篾匠。
他的篓里装着些奇怪的 “篮具”：光域的能量竹篮闪着银，虚空的幽影藤筐泛着蓝，最特别的是只平衡篮，篮身上缠着原谅法则的藤蔓，像只永远不会朽坏的竹器。
“奶奶，换只新篮吧？” 篾匠把竹篓往篱笆边一放，篓口的竹绳突然散开，化作光暗交织的篾条，缠着苏奶奶的竹篮打了个结，结的形状，正是平衡法则的符号，“这篮能盛下星轨的果实，比您这老竹篮结实。”
苏奶奶的竹篮突然从地上微抬，篮口对着篾匠的竹篓轻磕，发出 “噼啪” 的警告声。她看见篓底藏着块黑布，布上绣的 “绝对答案” 残纹，像片烂菜的腐叶，正慢慢侵蚀周围的光。
“我的篮，盛得住人间的鲜。” 苏奶奶抄起竹篮往篱笆桩上一磕，篮下的星图突然亮起，黑布在光里蜷缩成团，露出里面裹着的，是截被蛀空的竹篾，像根生了虫的菜藤。
篾匠突然笑了，粗布衫的袖口滑下，露出腕上的竹环：“我是来还账的。” 他从怀里掏出根竹篾，篾上的纹路与苏奶奶的竹篮一模一样，“两千八百年了，当年借了人间的竹，编错了不该编的星篮，今日特来重编。”
竹篾刚碰到竹篮，就化作无数竹丝，补在了松动的篾缝里，竹篮突然发出清脆的共鸣，篮里的星尘开始流转，在菜园织出幅完整的星图：苏奶奶的竹篮悬在中央，篮里的菜蔬化作光带，缠绕着光域的螺旋和虚空的幽影，最远处的星，都随着竹篮的晃动轻轻摇摆，像挂在枝头的果实。
院外的老井突然泛出些水汽，水珠沾在竹篮上，化作透明的菜实，与鲜菜连成一片，篮里的影子终于显形 —— 是个穿光暗交织布衣的姑娘，正对着苏奶奶笑，手里提的竹篮，正是用苏奶奶的竹篮碎片做的。
三
黄昏的雷阵雨浇透菜园时，苏奶奶的竹篮突然浮了起来。
篮里的星尘汇作光藤，托着竹篮在半空盘旋，每晃动一次，地上的星图就清晰一分。苏奶奶追到篱笆外时，看见所有的竹篮都在空中，拼出个巨大的星篮，悬在雨幕之间，篮眼漏下的，不是雨，是温暖的星实，落在每畦菜田的土里，像场温柔的播种礼。
篾匠站在星篮下，竹篓里的平衡篮正在裂开，流出的不是竹屑，是滚烫的星尘，星尘落在地上，长出片光暗交织的菜畦，畦埂都是竹篮的形状，埂边缠着光带，像无数只悬空的竹篮，正在盛装飘过的云实。
“您看，星实熟了。” 篾匠指着天空，被盛装的云层化作果穗，光域的星和虚空的星在天上结成果实，像挂着的两串葡萄，“当年编错的篮，都被您的竹篮盛满了。”
苏奶奶的竹篮突然落回手中，篮里躺着颗透明的菜实，细看才发现是记忆博物馆的菜园图，图上的竹篮，都在星实里盛满鲜菜，像排忙碌的身影，风吹过，发出 “咯吱” 的轻响。她想起年轻时的事：老伴走的那天，她的竹篮突然多了道纹，当时只当是摔的，现在才看清，那是道小小的平衡符号。
四
月上中天时，菜园里的菜畦都映着星实。
篾匠已经不见了，竹篓里的平衡篮碎片，刚好够给村子里的孩子们做些竹篮玩具。苏奶奶的竹篮挂在篱笆上，篮里的星实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光域的螺旋和虚空的幽影顺着篾纹缠绕，最中间的平衡篮心，像颗跳动的心脏。
她把竹篮收进柴房时，发现篮底多了行字：“竹篮能盛满岁月，也能兜住星轨。”
篱笆的露珠化作片光暗交织的夜雾，沾在竹篾上，散着淡淡的竹香。苏奶奶拿起竹篮对着月亮照，篮里的星实在光里慢慢发亮，映出的，不只是菜实的饱满，还有片璀璨的星田，星田里的星，都像被竹篮护着一样鲜活，最亮的那颗，正像她院外的老井，温柔地嵌在天上，像在跟她说 “别停摘”。
村子里传来晚归人的谈笑声，他们经过苏奶奶的菜园时，都忍不住驻足 —— 竹篮晃动的 “咯吱” 声，像颗悬在人间的星，照着摘菜人的身影，照着畦里的月光，照着那些被竹篮盛了很久的，却永远也盛不满的日子。
苏奶奶坐在柴房边择着菜，菜梗折断的声音，跟竹篮晃动的节奏刚好合上拍。她知道，这只篮要一直装下去，就像人间的园，永远有新的菜要摘，有新的星要收，在竹篾的缝隙里，在星尘的闪烁里，在所有被温柔承载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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