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的说辞有理有据，这也让青年原本有些冲动的情绪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没错，他自认为不是什么读死书的那种呆子，如果对方的理论听上去有依据，那么他也会反思自己的错误。
顺朝与罗刹国的疆域他大抵也是了解过的，诚如同伴所说，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出兵北上讨伐那些劫掠成性的蛮夷，所付出的代价无不是远高于其获得的收益。
上古之时秦汉北御匈奴，武帝一世虽打散打残了匈奴，但也为此掏空了国库，最后晚年因为诸多原因被迫下了罪己诏。
隋征高句丽，唐击吐蕃，宋御辽金，要么是伏尸百万天下缟素，要么是耗尽心力，方能成功，又或者是偏安一隅难以抗衡。
如今我大顺，在领土上远迈秦汉唐明，在军力上也是常备三百万军队镇守四方，在经济民生上更是繁华无比，欣欣向荣。
可是如今大顺要面临北边的敌人也远不是数千年过去那些部落联盟组成的蛮族可以比拟的，它的对手同样是幅源万里，人口众多，同时还拥有火器以及本土恶劣到足以抵御敌人的地理环境。
因此青年先前认为要攻破其首都，隳其宗祀，现在清醒一些之后再看，不过是一时冲动之语罢了。
想清楚敌我条件对比之后，青年也哀叹了一声，向同伴道歉：“你是对的，之前是我思虑不够成熟。”
“不过我还是认为这一战我们必须得打，不但要打，还要大打，打到罗刹国数十年内都不敢南窥为止。”
“不然，边境袭扰不断，民生不得安宁，这无关成本，只关民心与国策。”
同伴点点头，青年说的这话他认同，考虑成本，那是商贾治国才会去做的事情，真正的国家统治者，要想国富民强，有很多事情必然不能以普通的成本来衡量，就比如人心相背，怎可用金钱衡量？
“刘兄言之有理，战争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不战，如能一战使得国家承平百年，我辈自当入那军中，冲在最前面才是！”
那姓刘的青年听到兴起，左手拍了拍桌子，右手拿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吟诵道：“自古化外多鳞羽，鹰豺虎视不肯休。我惜此身何足用？燕然勒马几春秋。”
说罢，放下手中茶碗，豪情壮志的看向同伴：“待我回去就收拾行李，上北方冀云州去看上一看，那里要是还招兵的话，我定是要过一段军旅生活，跟随同袍们一同出兵征讨罗刹！”
“罗兄，你意下如何？不如也随我一望北国风光，戎马持枪，行保民卫国之责任？”
青年的眼神中有着坚定之色与对于同伴的期望之情，他是希望同伴能随自己一道北上的。
只是先前还说我辈自当入军冲在最前面的同伴，这一刻却目光有些闪躲，脸上带着一丝羞愧之色。
“罗兄？”
“我的情况刘兄你也知道，我是有心无力啊！家里面管教甚紧，我想与你同去，只怕今天才出了京城，明天我就得被家里面给逮回去。”
青年沉默不语，他对于同伴家中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的，以罗兄家中的管控程度，现在罗兄能以这身装扮出来同他吃饭都算是叛逆之举了，想去北边当大头兵吃苦？想都别想！
“唉…人各有命，罗兄你…你今后想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恐怕还要先摆脱你家中规矩的束缚才行啊！”
“刘兄，你…？”
同伴看着青年站起身来，慌忙询问他的去向，青年摆了摆手说道：“不是说了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北上嘛，明天就出发。罗兄，你就先回家吧，不要为难自己，明天你我一别，若有所言者，便寄托于信纸之上。”
“刘兄…”
同伴的脸上露出了迟疑与忧愁之色，他也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可是不彻底摆脱家中的束缚，怕是难以跟上刘兄的脚步。
“还愣着做什么？咱们先走吧。”
青年拉了同伴一下，二人转身向店外走去，临了青年还扭头与坐在对面的那汉子说了一句：“大叔，你说你是南边来跑商的，那跑完了这一趟还是莫要在北边的几个州多做停留比较好，虽然咱们顺朝的军队一定能击败罗刹国，但是也难免对面在战争结束前做出什么报复行为，因此能避则避，莫要被战火波及。”
汉子坐在对面，一边吃着食物，一边听着这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高谈阔论，本以为不过是他想象中的那些书呆子，说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若是肯叫他们做一些事情，便推三阻四，说自己才学不够，难以胜任之类的话语。
没想到听到最后，他们二人还真有打算投笔从戎的意思，其中一个都已经准备回去收拾行李要出发了。
汉子虽然自认为像他这种刀尖舔血镖师，没有什么资格谈国家大义，就算是为国为民也轮不到他来出头，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于这些有学识，又肯做的青年们产生一丝敬佩的心理。
想到此处，汉子两口将剩下的油炸鬼吞入腹中，又一口将豆汁一饮而尽，随即迅速站起身来招呼住那青年：“小兄弟，你等一下。”
“大叔，你还有什么事吗？”
青年回过身来，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汉子看着这年轻而又自信的面庞，仿佛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那时年少轻狂的自己，后来也逐渐为了生计过上了刀头舔血的日子，不复往日的青年时期的热烈。
“某姓庞，名三。是一个镖师，擅使一把虎头刀。在南边混饭吃的时候人们都称我为庞三刀。”
“这次是跟着商队要前往北边行商，路过京城在此暂歇三日，方才听到二位小兄弟言语间多有保民卫国之心意。”
“因此我就想着，你们若是要北去，不如跟着我，我回去向商队领队说道一番，二位这一路上也能安稳一些，互相之间还有个照应，如何？”
庞三虽然是一个没啥文化的糙汉子，但是他这番言辞可谓是赤诚之心，正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虽然说的不完全对，但至少也反映了一部分现象，那就是底层人民往往更多拥有纯粹朴素的情感。
青年眉头挑动了一下，面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他没想到这个叫庞三的汉子竟然会主动邀请他们跟随商队一起出发，如果此事能成，那么确实是能让他方便不少。
嗯，只是他一人而已，罗兄家中多半是不能放他出来的，真是遗憾啊！
“啊，庞叔此话当真？”
“要是能够搭上贵商队的便车，我刘祁定会先交一笔银票当做此行的路费，绝不白占贵商队的便宜！”
庞三脸色一板，佯怒道：“刘小兄弟拿我们当什么了？你们是去保民卫国的，这点路费钱我们也能贪？”
他胸脯拍的啪啪作响，中气十足的说道：“你放心好了，要是领队同意，你们的一切吃住的费用，我庞三一人承担，你们若是真想报答，就多杀几个罗刹鬼子，也算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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