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太子背对阶下肃立的萧祁，内室的空气仿佛凝固。
他猛地转身，将一个琉璃盏扫落在地，碎片四溅。
“好一个皇叔！好一个心怀万民！”太子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
“孤昨日上朝，竟有半数言官转了口风，齐声称颂他靖王不畏风险、亲临疫区、开仓施药！就连几个平日最拥护孤的御史，今日也说什么‘靖王有仁君之风’！”
萧祁垂首：“殿下息怒。靖王此举，收买人心之意，昭然若揭。”
“他这哪里是收买人心？分明是踩着孤的脸面，觊觎孤的位子！”太子胸膛起伏，“城中大乱，萧衍北疆遇袭，得利者是谁？如今他再演这么一出，是想将这泼天功劳揽于一身，为自己铺路！”
太子的目光如刀，落在萧祁身上：“孤听闻，他曾私赠你弟弟萧璟一批‘奇珍’，去向不明？”
萧祁心头一凛：“是。臣也是刚查到此消息，昨日，臣在靖王府还见到了胡太医，他早已被逐出京城。臣怀疑与宫廷或宗室有关。”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只是，苦无实证。”
“实证？”太子踱步上前，停在萧祁面前，“萧衍至今杳无音讯，京中局势瞬息万变，孤能信任的人不多了。萧祁，你必须尽快查清此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祁躬身：“臣，遵命。”
从东宫出来，萧祁的脸色比进去时更加凝重。
靖王的药，穆清婉的推测……若真是试验品，那靖王的心思，便狠毒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与此同时，穆清婉也在思索。
她可以肯定，萧芷柔定会将那“灵药”送到夕兰院给柳如烟。
只要拿到药样，分析成分，或许就能找到克制之法，甚至毒源的线索。
她简单收拾了药箱，便往夕兰院走去。
还未靠近院门，就被几个面生的婆子拦下。
她按捺住性子：“我来为二夫人复诊。”
“不必了！”一个嚣张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萧煜双手抱胸，斜倚在门框上，眼神轻蔑地扫过穆清婉，“我娘自有贵人相助，就不劳穆神医费心了。”
他走上前，逼近一步，语气带着浓浓的恶意：“穆清婉，离我娘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穆清婉看着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一动。
他如此阻拦，反而更证明了院内有鬼。
穆清婉定了定神，面上露出几分无奈：“既然柳姨娘已好转，那便再好不过。我改日再来探望。”
她转身离开，眼角余光瞥见萧煜脸上那抹得意的冷笑。
回到自己的院子，穆清婉立刻找来一套不起眼的丫鬟服饰换上。她必须拿到药渣。
避开人多的路径，穆清婉来到夕兰院侧墙，趁着送水的小丫鬟不备，低头跟在后面，端着盆混了进去。
守门的婆子随意扫了一眼便放行了。
来到柳如烟内室外，柳如烟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呼吸均匀。
床头小几上，果然放着一个白瓷药碗，碗底还残留着一些浅褐色的药渣。
穆清婉放下水盆，走到床边，趁着屋内无人注意，迅速从袖中掏出一个干净的小油纸包，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药渣刮了进去，仔细包好，塞入袖袋深处。
得手了！
她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准备撤离。
刚走到门口，门却“吱呀”一声，从外面被猛地推开。
萧煜那张带着扭曲快意的脸出现在门口，眼神阴冷。
他身后是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堵住了去路。
“穆清婉，我就知道你会来！”
穆清婉心头一沉。陷阱！萧煜之前的阻拦，是故意的！
“你想做什么？”她强作镇定，手下意识地按紧了藏着药渣的袖袋。
“做什么？”萧煜狞笑，“自然是抓住你这个潜入内院、心怀叵测的毒妇！来人，给我拿下！”
两个小厮立刻扑上前。
穆清婉猛地侧身躲开一人，抬脚踢向另一人的膝盖，同时另一只手伸向袖袋，想将油纸包毁掉。
但她哪里是两个练过拳脚的小厮的对手？
只挣扎了两下，手臂就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搜！”萧煜命令。
一个小厮粗鲁地在她身上摸索，很快就从她紧握的袖袋里搜出了那个小油纸包。
萧煜接过去，打开看了一眼碗底刮下的药渣，笑容更加狰狞：“人赃并获！穆清婉，你往我娘药里下毒，还想狡辩吗？！”
“我没有！”穆清婉厉声反驳。
“还敢嘴硬！”萧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给我绑了！堵上嘴！带走！”
小厮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粗绳和黑布头。
穆清婉奋力挣扎，却只是徒劳，很快被绑了个结实，嘴也被堵上，眼前一黑，被套上了头罩。
两个小厮粗鲁地将她往外拖。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咽声。
萧煜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心思和手段设下这个圈套，他背后一定有人！萧璟？还是萧芷柔？
穆清婉失踪的消息，瞬间在国公府乃至整个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萧祁动用了大理寺的力量，几乎将京城排查了一遍，却始终找不到穆清婉的任何踪迹。
与此同时，各种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
“听说了吗？国公府那个表姑娘，畏罪潜逃了！”
“她投毒害了那么多人！连柳姨娘都着了她的道！”
“何止啊！有人说，连之前老夫人病重，都跟她脱不了干系！就因为老夫人不同意世子爷娶她！”
“啧啧，真是蛇蝎心肠！亏我们之前还以为她是活菩萨！”
“岐黄轩也不是好东西，跟她沆瀣一气，发国难财！”
一时间，穆清婉从备受赞誉的“仙子”，变成了人人唾骂的“毒妇”。
岐黄轩再次被愤怒的民众围堵，门窗都被砸坏了不少，若非萧祁派兵强行驱散，恐怕早已被夷为平地。
国公府内，人心惶惶。
下人们看向芳华院的方向都带着恐惧和厌恶。
周氏眼圈通红却语气坚定：“婉儿绝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有人陷害她！”
沈箐箐得知消息，脸色煞白如纸。
苏湘云依旧沉默，只是每日去佛堂的时间更长了，诵经的声音也更低沉。
静安堂内，老夫人听着张嬷嬷低声禀报外面的流言，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锐光，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什么也没说。
流言愈演愈烈，有人说穆清婉是潜逃出城，有人却言之凿凿看见她在城西某处被秘密关押。
最终，事情惊动了宫中。
一纸敕令快马送达大理寺，直陈穆清婉身为医者，却涉嫌投毒、构陷宗亲、引发民乱，罪大恶极，命大理寺卿萧祁全城搜捕，务必将其捉拿归案，平息民愤。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祁站在大理寺肃杀的庭院中，手中紧握着那份盖着鲜红玉玺的敕令，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一边是君命如山，汹涌的民意；一边是他内心深处坚信清白的女子。
他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进退两难。
穆清婉，你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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