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澜将皱巴巴的钞票一张张抚平，按面额分类排开。沈毅在一旁记录，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油灯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随着火焰跳动而摇曳。
\"二百三十七元五角八分。\"沈毅放下笔，声音低沉。
夏澜的手指停在最后一枚五分硬币上，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这个数字距离建厂最低预算的五百元，还差一大截。
\"三十八户人家，平均每户出了六块二毛五...\"她轻声计算，\"已经是大家的血汗钱了。\"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屋里顿时暗了几分。夏澜能感觉到沈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温暖而坚定，却让她更加愧疚。是她提出建厂的想法，现在却卡在了最现实的资金问题上。
\"我们再想想办法。\"沈毅将钞票收进铁盒，\"部队有些战友家里有关系，也许能借到...\"
夏澜摇摇头：\"不能连累你。再说，借的钱总要还，利息会压垮我们。\"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黑黝黝的山影。五月的夜风带着青草香，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空间里有的是优质作物，但如何在不暴露秘密的前提下变现？直接卖太显眼，县里的供销社又压价太低...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沈毅，\"她转过身，眼睛在昏暗中也闪闪发亮，\"邻村王家庄是不是有个砖窑？\"
沈毅一愣：\"对，他们村集体办的。怎么？\"
\"我听说他们今年收成不好，粮食紧张。\"夏澜的语速加快，\"我们可以用粮食跟他们换砖瓦，再用砖瓦去换我们需要的其他物资...这样不经过供销社，不会被压价。\"
沈毅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以物易物！好主意！但我们的粮食也不多啊...\"
夏澜神秘地笑了笑：\"我有些'存货'。\"
当晚，等全家人都睡熟后，夏澜进入空间。眼前的景象让她欣慰——上次种下的玉米已经成熟，金黄的穗子沉甸甸地低垂；红薯地里，块茎撑开了土壤；果树上的果子虽然还小，但数量可观。
\"得抓紧了。\"夏澜卷起袖子，开始收割。空间里的时间流速比外界快，她必须在天亮前完成收获，才能解释这些\"存货\"的来源。
汗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衫。作为特种兵，夏澜的体能远超普通女性，但连续数小时的农活还是让她双臂酸软。当最后一捆玉米被捆好时，她的手指已经磨出了血泡。
\"应该够了。\"夏澜清点着成果：两百斤玉米、一百斤红薯、五十斤豆子，还有各种草药。这些在饥荒年月，足够换回急需的建材了。
退出空间时，东方已经泛白。夏澜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刚沾到枕头就沉沉睡去。
\"阿桃！阿桃！\"嫂子王氏的声音将她惊醒，\"都日上三竿了还睡？沈排长在门外等半天了！\"
夏澜一个激灵坐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她强撑着梳洗完毕，出门看到沈毅正和母亲李氏说话。
\"...昨天熬夜算账，累着了。\"李氏解释道。
沈毅的目光落在夏澜疲惫的脸上，眉头微皱，但什么也没问：\"准备好了吗？王家庄那边我已经托人带话了，他们支书同意换砖。\"
两人借了大队的驴车，夏澜指挥沈毅将几袋\"存货\"搬上车。沈毅掂了掂分量，惊讶地挑眉：\"这些真是...存货？\"
\"嗯。\"夏澜含糊地应道，不敢直视沈毅探究的目光。
王家庄离夏家村有十里路，驴车晃晃悠悠走了两个小时。一路上，沈毅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阿桃，这些粮食...来路没问题吧？\"
夏澜心头一跳：\"当然，都是...都是我家自留地攒的。\"
沈毅没再追问，但夏澜能感觉到他的疑惑。作为特种兵，她精通各种伪装技巧，但面对沈毅，撒谎变得越来越困难。
王家庄的砖窑比夏澜想象的规模大，十几个壮劳力正在忙碌。看到驴车上的粮食，他们的眼睛都直了。
\"夏家村的？\"一个黑脸汉子迎上来，\"我是支书王大山。你们真要拿粮食换砖？\"
夏澜点点头：\"一斤玉米换五块砖，一斤红薯换三块，豆子一斤换八块。您看行吗？\"
王大山眼珠转了转：\"今年砖紧俏，得加价...\"
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以一百斤玉米、五十斤红薯换了两千块砖，外加五百片瓦。夏澜还额外用十斤豆子和两株人参（空间里挖的野生参）换了一张木工券和几张工业券——这在计划经济年代，比钱还金贵。
\"你们村要这么多砖瓦干啥？\"装车时，王大山好奇地问。
\"建厂。\"沈毅简短地回答。
\"建厂？\"王大山瞪大眼睛，\"啥厂？\"
\"食品加工厂。\"夏澜说，\"等建好了，欢迎您来参观。\"
回程的路上，沈毅异常沉默。直到路过一片树林，他才突然开口：\"阿桃，停车。\"
夏澜勒住驴车，疑惑地看着沈毅跳下车，大步走进树林。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株新鲜的草药。
\"伸手。\"他命令道。
夏澜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掌心朝上。磨破的血泡已经结痂，但红肿未消。沈毅用石头捣碎草药，轻轻敷在她的伤口上。
\"下次别一个人扛所有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在呢。\"
草药清凉，却比不上沈毅这句话带给夏澜的温暖。她低下头，怕眼中的湿润被看见。
接下来的几天，夏澜和沈毅马不停蹄地奔波于周边几个村庄，用空间产出的物资换取各种建厂所需——从李家屯换来了木料，从赵家沟换来了铁钉，甚至用两瓶空间溪水泡制的\"药酒\"，从公社农机站换来了几件旧工具。
但最值钱的交易在黑市。夏澜乔装成老妇人，用空间培育的几株野山参，换来了二十张工业券和十张自行车票——这些稀缺票证在正规渠道根本弄不到。
交易过程惊心动魄。黑市设在县郊一处废弃砖窑，参与者都神色警惕，交易迅速而沉默。夏澜刚把山参交给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突然听到外围传来一声口哨——这是放风的信号，意味着警察来了。
\"撤！\"眼镜男低喝一声，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夏澜凭借特种兵的反侦察技巧，故意绕了几个弯，确认甩掉可能的尾巴后，才钻进一条小巷，迅速卸下伪装，混入赶集的农民中安全离开。
当晚，夏澜在空间里清点\"战利品\"时，因连日劳累过度，竟昏倒在溪水边。朦胧中，她感觉有人将她抱起，那怀抱温暖而坚实。
再醒来时，她躺在自家床上，沈毅正用湿毛巾擦拭她的额头。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在他刚毅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银边。
\"你...你怎么...\"夏澜声音嘶哑。
\"来找你商量事，发现你不在。\"沈毅的声音出奇地平静，\"然后看到银锁在发光，就...就碰了一下。\"
夏澜的心跳几乎停止。沈毅进了她的空间？看到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沈毅轻轻摇头：\"我什么都没问。等你愿意说的时候。\"
他的宽容让夏澜鼻尖发酸。在这个年代，她的秘密若被发现，轻则被当作\"牛鬼蛇神\"批斗，重则被拉去研究。沈毅明明有机会逼问，却选择了尊重和等待。
\"谢谢。\"她轻声说，这次不只是为他的照顾，更为他的理解。
沈毅只是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看看我们的成果。\"
本子上记录着这几天所有的交易：砖瓦、木料、工具、票证...折合成现金，已经价值三百多元。
\"加上之前的集资，现在有...\"沈毅翻到最后一页，\"四百二十八元六角三分！\"
夏澜惊喜地坐起身：\"这么快？\"
\"多亏了你的'存货'。\"沈毅意味深长地说，然后突然从军装内袋掏出一张存折，\"再加上这个。\"
夏澜接过一看，是一张部队储蓄所的存折，余额写着\"柒拾贰元整\"。
\"我的退伍安置费预支。\"沈毅轻描淡写地说，\"本来打算修房子用的。\"
夏澜的手微微发抖。七十二元，在这个年代是一笔巨款，更是沈毅退伍后的全部保障。
\"不行！\"她坚决地推回去，\"这是你的...\"
\"我们的。\"沈毅打断她，将存折塞回她手中，\"工厂是大家的，未来也是。\"
月光下，两人的目光交汇，一种无言的承诺在空气中流转。夏澜突然意识到，沈毅押上的不仅是金钱，更是他的全部信任和未来。
\"我们一定能行。\"她握紧存折，声音坚定。
沈毅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大队长说公社要开个'社队企业经验交流会'，点名要你去介绍咱们的建厂计划。\"
夏澜心头一紧。公社级别的会议，意味着更多曝光，更多关注...也更多风险。
\"什么时候？\"
\"后天。\"沈毅犹豫了一下，\"县里也会来人。\"
县里。这个词让两人同时沉默。上次县调查组的阴影还未散去，这次会不会...
\"我去。\"夏澜最终说，\"但要准备充分。\"
她摸了摸胸前的银锁，感受着它的温度。无论前路多艰难，她不再是孤军奋战。有沈毅的支持，有村民的期待，还有空间的助力，她一定能带领这个村庄走向富裕。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亮了炕头上摊开的存折和账本。五百元的目标，近在咫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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