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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陈年映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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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诺在后面和副官面面相觑,脸色都不甚好看,特别是兰诺,这要是传出去说他找不到由头吵架就派人把人家气卧床了,他的名声怎么办?!

“可有办法医治?主子和陈先生感情深厚,棠棣之交,万不可耽误!开方子用什么药都行。”

军医旁的不知道还能不知道自家这位大爷的本事,一瞧这铁公鸡不正常的殷勤心里就有数,这是踢到钢板上了。

捋了两下山羊胡,抬手喊祁述过去陪他开药方去库房拿药材,没有的去城里军营里找,务必今晚把人整醒了。

兰诺捂着额头蹲下发疯“夭寿啊,真是瓷器做的啊一碰就碎,气都气不得。”

副官“……”天杀的他也不敢说话,兰诺出的馊主意执行的是他,不得一起吃瓜烙。

“将军!将军!急报啊——”安排在外面守着的士兵喊着跑进来。

兰诺下意识看了眼屋里,见人没醒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压低声音呵斥“你要催老子命啊!什么军情!”

“羽檄啊将军!”士兵也委屈,火急火燎的把东西呈上去。

兰诺盯着那封带羽毛的信封问副官“你觉得好事还是啥。”

副官不知道但他背后戳他,示意别插浑打科了赶紧看,军报都能耽误不要命了。

兰诺叹了口气,心里祈祷要是好消息,要是温钰前线出问题了他也回不去上邑了。

副官眼看着他脸上神色骤然轻松下来,信纸被不自觉抓皱,良久后他才终于抬头“温钰……真特娘争气啊,哈哈哈,好啊!全胥,犒赏驻军今晚不醉不归!”

副官从他手上接过战报,眼中只被“帅攻破京都擒拿叛贼首周聘于定西楼……”吸引,良久后缓缓吐出口浊气“末将领命。”

兰诺回头看了眼房门紧闭的屋子快步离去,温钰胜了接下来才是他们忙的时候,留不得往日清闲了。

祁述小心扶他坐起来,面无人色的脸让他心里发慌生怕他什么时候厥过去。

直到他端药过来要喂给他,他才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谁配的?”声音沙哑仿佛被人用刀刮了十来遍。

“军医,但是找府里养的几个医师看过了都说没问题。药是奴才看着煎的,没经第二人的手。”

他这才端过皱着眉一饮而尽。祁述给他拿蜜饯放在手边,直到他把扭曲的五官恢复原样,递上了请柬。

“军营里送来的,说是请家长过去共贺温大人……”他的话头止住,看着他欲言又止。

“什么?”陈宪之给自己塞了颗蜜饯皱眉看他,示意别磨叽。

“恭贺温大人登临人极之喜。”他堵了半天终于把话吐了出来,开了个头以后就好说了“京都被攻破了,温钰俘虏了周聘……这和我们设想的……”

“南辕北辙。”陈宪之淡淡的接过他的话,又往嘴里塞了颗蜜饯。

“是的……非常糟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陈宪之的脸色更难看了。

“医师怎么说……我的身体怎么回事?”这个话题实在是让人心情不太好,还是更务实一点比较好,阻止温钰这个想法太宏达也太不切实际了,他要想的是怎么样好好活着——顺便活的安生一点。

“比之前还要糟糕家长。”他看着陈宪之又要摸蜜饯的手强硬的把盘子抽回来“您的心脏又出了问题,医师说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此前一直很稳定不过……”

听他絮絮叨叨的把医嘱说完陈宪之挑了挑眉“看来老头子还是不够狠,早让他知道我有这毛病……说不定他还有几年好活。”

“这不是什么好话家长,可能您需要的修养比我们想象到的更多,那个医师建议您最好停掉唱戏这个爱好……”

在陈宪之的冷眼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趋近于无。

“回了兰诺我会如期赴约的,准备马车明日去老太太那我亲自去问。”他看着祁述还不走诧异的看他,想听听他还有什么屁话。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他长发披散在身侧手指抵着额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困惑。

祁述愣了一下,感觉这人好像有哪点不一样了“那个……戏楼外有两个小孩儿,我给捡回来了,…抓药的时候……”

他竭力想着怎么样描述才能让陈宪之发发善心把两人留下来,毕竟他不是个善心旺盛的人。

“带来我瞧瞧。”他坐直了些许,努力端起一口气,取了岸边的簪子将发丝半束起来 简单的动作已然去了他身上大半的力气。

祁述先是给他垫高了靠背,确认人坐着舒坦才出去叫人。陈宪之看他左右也没花多么一会儿,两个瘦小的身影就跟在他身后一左一右的进来。

走路的动作很僵硬应该是在外面站了半天等他醒,等他开口是走是留才能安排活计或是其他的去处。

两人的动作很拘谨,较大的那个进门的时候偷偷的抬眼瞄房间,眼中闪过惊艳和羡慕。又很快低垂下去,像是怕被人发现。

他们在祁述的指挥下给他磕头,他勉强喘了口气叫他们抬头“多大年岁了?此前在哪?”

那个大的有些不敢说话垂着眸子不敢看他,反倒是那个小的十分精神“回家长,小子七岁,家兄十二,此前在宿良因为家中动乱遭了匪难,家中患难,二人跟着逃难至此说是投奔伯父,不过……”

剩下的他不说陈宪之心里也有数了,他们家伯父只怕是某个被兰诺抓到把柄的倒霉蛋。至于来处他倒是没有质疑,这幼童说话确实有宿良那边的口音,能跟他提起祁述应当查检明白了。

“……这是你兄长?”他仔细打量着少年的脸,不怪他质疑较大些的少年实在看不出比小孩儿大五岁,身量只比他略大一些,甚至脸盘更尖小。

“是小子庶兄,哥……”他先是恭敬回了一礼,然后扯了扯少年的衣袖小声喊他,似是在安慰和鼓励。

少年嗫嚅着回道“奴宿钦见过家长。”声音犹如蚊呐,看得出来很畏生,身体都在发着抖面上涨得通红,若不是他此前喊人抬头此刻怕是要将头埋进地下才罢。

只是陈宪之的视线没从他的脸上移开,无他——不过太漂亮了。

一双吊梢凤眼含泪,将落不落的可怜情态实在惹人怜爱,又因为长的瘦小稚气委实有种雌雄难辨的美感。不过脸色实在难看,两个孩子混在难民营中数月再好的颜色也被磋磨的去了七八,只是五官的底子一直在那,仅凭如此也是胜过旁人无数。

相较而言小些的那个就是平平,两人略有的三分相似也平常的很,想来少年的样貌来自生母而非他们的父亲。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少年兴趣更大,幼童歪着脑袋往旁边让了让,好让他哥别看他说话,不再给人去眼色了。

没了幼童少年的答话更是磕巴了些,他的手指在身侧不自觉抓握,很不自然。陈宪之熟悉这种状态,不自信被忽视,少被肯定的状态。

一个小透明骤然被拎到大场面的无措感,尴尬害怕畏惧,以及……恐惧。对掌控自己命运的上位者,不知何去何从的自己,想诉求什么又踯躅不前的自卑者。

“可曾读过书?”幼童的谈吐教养体态都很好,哪怕年幼面对他也并不露怯,这样的孩子肯定是被用心教养过的无需再问。

“识得……两个字”他讷讷的看着陈宪之,很快又低下头解释“我可以学的。”

祁述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俩,怎么说他也算好人做到底了就能帮到这。这不是太平年间到戏楼门口的孩子不少,他能捡了这两个回来也是看重了他们的不同,能救一把是一把,不过去留由不得他。

“咳咳——”他掩着唇抑制不住咳出了声,祁述马上奉茶过去被他推开“太失礼了,留了他们吧,喊裁缝给他们裁秋衣和冬衣。”

他愣了一下,反倒是幼童的反应很快,拉着他哥哥的手生怕他反悔似的立马跪下磕头“谢谢家主大恩!”

祁述顾忌着他精神不济将两人打发了出去,让府里下人照管他们二人。

他扶着人躺下语气隐有意外“这不是家长的脾气。”

虽说他指着人发善心,但陈宪之又不是真善心泛滥,偏偏要将他们留下。特别是在这种敏感节点更是如此。

他困乏的闭上了眼,声音弱了下去“没事的,只当买他个安心吧。左右不缺两双筷子。”

他口中的“他”是谁?祁述识趣的没有多问,替他掖好被角帷幔后轻声退下,继续准备出行的东西去了。

隔日祁述跟着他出来,陈宪之却突然回头,正正好和门缝中偷看的眼睛对上。“出来吧。”

少年垂着头小步小步挪出来对他行礼“家长,日安。”

陈宪之略低了下头算作回礼“日安。”

祁述皱着眉“你为何在这儿?谁安排的差事?”

“……回祁管家是奴帮侍卫们打酒出来的,碰巧……不敢冲撞家长。”他将门后的酒坛抱了出来,那么小一个人抱着酒坛几乎将整个人遮在后面,远处看像是酒坛长了脚在自己走。

祁述看了眼陈宪之欲言又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抱坛子都费劲怎么会去平白惹那闲差,他本想着人到底往陈宪之面前过了眼,就算不去敲打这几日底下人不会太过分,没想到……这让他怎么在陈宪之面前装人。

陈宪之倒是平和见惯了这种恃强凌弱的事了“当值酗酒,打上三十板子发卖。”

他踏上马车后祁述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最后也是挥手让手底下人照着去办,在他们回来前把这破事解决。

除此以外再未和他有过任何交集,保持着十足的世族傲慢,不,也不能这样说,他总不能指望世家族长能和一个奴仆多说什么。硬要算来,起码他还会回他一句日安。

少年茫然无措的看着其他下人接过他手上的酒坛,带着其乐融融和善的笑带他往里走,明明昨晚还是那样的傲慢呢。

处理行杖这种事用不到他们参与,怕将人吓着他们哄他回屋休息,幼童抱着一块熟饼坐在床铺上慢悠悠啃着,见他回来有些诧异,掰了半块给他。

“哥!你怎么回来了?”

少年没接饼坐到他身侧讲了刚刚的事情。

幼童听的津津有味,哪怕他讲的毫无趣味性,干巴巴的就像这块饼也不妨碍他听点新鲜事换换脑子,跟人装傻卖痴可是个力气活。

“我在厨房跟人打听了,这是去看寺庙里为家祈福的老太太,路程远些回来估计要入夜去了。”他年纪小嘴又甜最得年纪稍长些的妇女们喜欢,没人会对小孩儿设防倒让他听了不少八卦。

少年点点头起身要走。不在人前的时候他也很少说话,对上这个弟弟,那更没什么好说的。

“哥啊,你对这个怎么看。”他的下巴冲着外边扬了扬,没说明白但足够少年懂。“那个善人只说混到他身边就吃穿不愁了,我怎么瞧着……也一般呢?”

少年动了动唇,半晌吐出了几个字“好看,像王寡妇。”

“咳咳——”幼童睁大了眼睛似乎也是没想到他哥口出惊人,嘴里的饼子一个没弄好差点把他噎死。

折腾了半天,他哥的脸早偏过去躲着他了。

他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他哥的话“反正……世家味挺正的,那一套不都这样吗?王寡妇?好吧,寡妇感也挺重的,感觉挺奇怪的,一个大男人……感觉怪怪的。”

他抓了抓所剩不多的头发,匮乏的词汇量让他没办法细致描述那种感觉,但是他哥在这方面向来比他敏锐,他也不多纠结,只是跟他哥讲“王寡妇死了老公的脾气都不好,你躲着点,谁知道他表面像个人似的干不干不当人的事……这可没善人救我们了”

少年点了点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出去帮着下人去收拾狼藉的庭院。

陈母修养的佛庵在半山腰,往日还好这次陈宪之是真爬不了,昨日说要过来的时候祁述就派人送了信来,请老太太来山下一聚。

祁述等在包厢外见人来了赶紧去请“老夫人,这不是说请您稍早些吗?”

中心被围簇的妇人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目不斜视由着人向前引路“当娘的等他陈家让他带的如此没有礼数吗?”

“家长昨日……”他张嘴想解释,无奈妇人已经推开了门将他关在了外边,一席话只能咽回去。

陈宪之起身对她微微颔首“请入座。”

她穿的清减周身气度却不俗自有高坐明堂的气势和贵重,冷淡的眉眼略过陈宪之身上“和药罐子厮混连病气都染上了。”

“华英失踪了,母亲说这话前还是为自己积德吧。”他抿了口茶水语气并不客气。

妇人冷哼一声不再触他霉头“上次与你提及一事已经办妥了?”

“束修已经替他备好了,自己有没有本事拜入孔经国名下便不是我要考虑的了。”

“若不是你,我儿岂会……”

“母亲,慎言。”他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语气在说“母亲”二字时格外重,细听下却没什么多余的感情仿佛那只是一道无足轻重的称呼。

“……”妇人不甘的瞪他一眼收了话头“束修呢?”

陈宪之不答转而问她“伯良呢?”

女人一听他提起这个名字立刻打起了十分的警惕,但又转念一想束修他都准备好了,容忍人活到此时在此刻痛下杀手也不至于。

于是起身往外走去,在陪同而来的一众人中唤出一个男孩带进了屋里,祁述看着这一幕眼中光芒明灭,恭敬的低头请她们进去。

男孩莫约七八岁的模样,颈间挂着长命锁拘谨的躲在妇人身后,妇人冷淡的神色在此刻却十分温和“伯良乖,先见过哥哥。”

“他应该叫我家长。”陈宪之面无表情的纠正女人的话,冷淡的眸子落到男孩身上。

细看下两人的鼻子和嘴唇是十分相似的,不过男孩更像妇人,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像谁。

“杜伯良!”妇人厉声呵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娘……”男孩似乎是被吓到一般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袖。

妇人低下头看他的时候收敛了脸上的怒意,低声安抚“没事,先见礼。”

男孩仰头看了眼平稳坐于上首的男人,两双眼睛对视他躬下身见礼“陈善见过家长,家长日安。”

陈善,字伯良。男子一般是在加冠后长辈才会取字,他的情况更特殊些,是在陈老爷子的葬礼上得来的这个字。

他沉默半晌,点头回应“日安。”

陈家这种腌臜地方……真是让人疲倦,其中纠缠种种也该结束了。

“母亲,我是要谢你的。”他的神色轻松下来罕见的有了不是伪装的温良“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在了某个权贵的床榻上,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给了我一个机会。”

妇人像是察觉到什么,将男孩扯到了身后从袖中拿出匕首指着他“你要做什么?!”

陈宪之的眼睛极轻的略过她颤抖的手笑了出来“母亲,见到父亲帮我问句好吧。”

妇人向前一步眼中的狠厉还未隐藏下去,就被一阵剧痛打断。她惊愕的低头看见穿透胸口的剑锋,想抬头看陈宪之最后却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男孩的哭嚎声让他闭上了眼,随意对祁述摆了摆手,很快连那声音也不见了。

祁述新奇的扯过男孩颈上的长命锁,不讲究的在自己衣襟上擦干净血迹给他呈了上去。

“全解决了家长。”他一笑露出整齐的八颗牙,有些莫名的傻气。

陈宪之嫌弃的用案上的筷子夹起那长命锁“按计划办。”

*

温钰坐在曾经的御书房打量着其间琳琅满目的古董玉器几乎堆满了整间屋子,上面挂的“汇流澄鉴”四个大字在这间没几本书的地方分外讽刺。

兰若端着茶无声进来给他奉上,在他端起后将几页信纸放到他面前。

其间“兰诺敬上”几个丑的要死的大字分外醒目,火漆已经被拆了,说明信件内容已经被人查看过了。

他仰仰头问兰若“他说什么?”

“无异状,陈绎养母和幼弟被杀在要他给个交代。”她言简意赅的交代了一下,信纸上有重要信息的部分已经被她标记出来,兰诺吐槽的废话被选择性忽略。

温钰感兴趣的家伙一般都是会被调查清楚的,在他们更早相遇之前,他们就将他的底细挖了个底儿朝天。

本身名为杜善,杜伯良。是陈夫人兄长家下人的孩子,因为幼时格外秀丽的样貌被多年无子的陈夫人收为养子改名为陈绎,他格外得陈家主的宠爱一直被带在身边,哪怕叛经离道的要学唱戏也如了意。

这其实就算另一种层面上的不在意,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真正的宠爱又怎么会容许他去学取悦人的玩意,更何况那是个世族中的男孩,只有玩物才会被纵容。

从始至终陈绎对自家的定位就很清楚,他隐秘的将自己物化,放置在一个看似毫无威胁的位置,让陈夫人遗忘他,轻视他。在无声中蚕食陈家,通过取悦陈家主掌握陈家的权利,最后取而代之。

哪怕陈夫人在最后几年生下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但那又如何呢?他已经大权在握甚至可以在陈家主的灵堂上公然给他的幼子取名为伯良。

被陈夫人用来笼络夫君心的玩物站在她需要敬爱的位置,披着温柔和善的皮囊将她和儿子犹如圈进一般放到那个佛庵。

人死了自然不会是当真和兰诺有关系,八成是这家伙有哪里惹了人家被栽赃嫁祸去了。

伯良,那可不就是将善良放在第二位呢,至于第一位是名,利还是其他那可只凭着不多的良心了。

他想起那只机警可爱的狸奴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上次说他被兰诺气了个好歹,兰诺又惹他了?”

浮姑到京都的信件需要三天,实际上这封信到他手上就已经是三天前的消息了。

兰若摇头“并未提及。”

兰诺虽然面上看着不正经但隐瞒添油加醋这些还是不屑的,特别是送到温钰这里的信更是他亲笔所书,不经二人手。信上如何他眼中的事实就基本为何。

“你去给我催催,近几日烦心事太多难得有个乐子。”他翻看了信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兰诺叙事剧情感画面感太强了,他经常当成话本看,特别是当他的情报里有了陈宪之之后,每次来信他都能看出花来。

兰若收下信件点头应下,温钰又问“整顿的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好玩的?”

“抄了恭亲王府和肃国公府各种奇珍总价值共计白银六十五亿两,铺面六百余家,土地一千余顷,家奴八千余口……”

哪怕温钰抄了那么多勋贵世家也不得不承认王室亲族还是个中翘楚,根据他的了解朝廷一年财政收入至多不过八亿两,抄两家勋贵就足够全国庶民的八九年的汲汲营营。

“最好不过,给陛下去信。恭亲王投靠逆贼实为叛党已畏罪自裁,肃国公逃离中被流矢射杀。”他手上摆弄着玉玺,慢条斯理的盖到了早就写好的圣旨上“五族内枪毙,九族内流放。”

兰若面无表情的接过圣旨提醒他“家长,陛下在恭亲王五族内。”

“……”温钰故作稳重的扶了扶簪髻努力在下属面前保持威严“我知道,口误。”这不是这么说显得很装吗。

兰若在某种时刻不是很想给他留面子继续提醒“咱们家准确来说也在……”

“出去!”恼羞成怒的家长和他肩上骤然弹起的花纹蛇,兰若优雅的福了福身,拿着圣旨转身离去。

“等等!”她回头看去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有大半张脸隐匿在昏暗的灯火中,明明御书房外正是艳阳天,屋内却被黑暗裹挟哪怕屋内点满了灯烛也无法驱散,像是这种暗沉已经侵蚀了王朝的未来,药石无医。

温钰对她笑着挥了下手“我翻出来的好东西给狸奴送去一份。”

他笑的时候满堂在她眼中骤然清晰,那样恢宏富丽的场景才配让温钰坐在那。

她摇头提醒“家长,这太失礼了。”

*

“你是说温钰那牲口给陈绎送了金银首饰,古董字画还有几车药材布料?不是,他凭什么?!”兰诺一嗓子差点没给副官送走。

要不是一群人拉着这人指定要不管不顾的往京都去把温钰从王城里拽出来揍。

他拽着兰诺衣领伸手捂他嘴阻止他口无遮拦“我草他妈的,老子为了他把头别在裤腰上,他倒好拿着钱哄不相干的人……唔,别特么捂老子,给我备车……备车!老子去京都……”

“将军!将军别喊了!主子说了明年军费给这个数。”副官一边捂他嘴,一边企图压过他的声音。

对着他一听见军费就两眼放光偃旗息鼓的上司比了个数。

兰诺一看他伸出来的手,也不嚎了直接就抓上了“他不是诓我的吧?”

这模样比他上次钻花楼拿温钰手令点花魁,顺带脚请满楼的人喝花酒还要鲜活有人气儿。

副官行动上颇为嫌弃的扒开他的手,面上表情则十分诚恳“主子怕您不信呢,提前批了一部分来。”

这都不用他再拦了,军费到手兰诺早把找陈宪之算账的事儿扔到八百里开外了,转眼就不见人影往辎重营那边奔。

陈宪之大早上就坐在院里听人唱礼,直吵的他脑袋疼,礼单从上午唱到晌午给他闹得昏昏沉沉的,要睡过去了都。

等到动静小了抬眼那太监笑眯眯的看他,他略有些尴尬,带着笑问“公公可是结束了?”

太监接过祁述奉来的茶,听他问话也不沾水先回话“哪儿能呢,这不是怕累着贵人您嘛。这晌午了您先请用膳,咱们不急。”

“……”他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一想这种折磨还要继续就想死,给祁述递了个眼色。

祁述心领神会的从袖中拿了个沉甸甸的袋子往太监怀里塞“公公,我们家长这身体前些日子伤着了熬不住,您看……”

“哎哟……”他眼神短暂的略过陈宪之尽然他脸上的笑毫无破绽,但在宫里混出来的哪个不是人精,太监立马心领神会。

“这说到底就是个流程,大人说了全凭贵人心思。这是礼单,给贵人敬上。”

祁述好歹把人安顿好了,幸亏人来之前被敲打过,不然就祁述那手忙脚乱的样子姑且也要把人气个好歹。

“奴才算是领教了,这真是……”

他站在陈宪之面前叫苦连天,自家主子看乐子够了递他一盏茶,他装着受宠若惊的模样往边上躲“呦呦呦,奴才可不敢……”

陈宪之拿案上的金瓜子扔他,笑骂道“给脸不要脸。”

他倒是接的准,笑眯眯把接到的揣怀里“谢主子赏。”没接到的落到地上噼里啪啦响做一团,好不热闹。

“礼单我还没看先落到你手里,我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抓紧机会看上什么赶紧拿。”他手上慢悠悠扇着扇子明示他。

祁述干脆往地上一跪,跪到他身侧表衷心“奴才人都是家长的……”

“别装了。”他拿扇子戳他额头“漆白巷孙师傅家的二女儿听说给你抛香囊了。”

“家长!没影的事,别毁人家清誉!”他着急火燎跪直了瞪他。

“呵,”他笑着拍了拍嘴示意自己失言“你心里底细,库房钥匙我又没收过你的,要着什么自己拿,那些敏感的警惕些就是。”

“家长……您这话说的,拿钱买我们从小到大才是糟践我。”他小心翼翼抬头看他,又笑“家长,我没读过几年书,家里也没人了。孙夫子家里是体面人家,三书六礼想请家长出个面。”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你家长我经历哪项了?”他坐直了身子,指挥他“别跪了,端药。”

“得嘞。”他一听就知道有谱了,脚步轻盈的往外奔。

少年看着抢了他倒药活计的祁述难得多句嘴“祁管家今日好喜气。”

祁述笑得眼都快没了“双喜临门,家长这脾气是愈发和善了。明儿我给你和小琢拿糖吃……”

说到这儿他话头一顿若有所思的看着少年的脸,少年让他看得局促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祁管家……”

“你想不想调去家长身边侍候?”

他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当时下就给少年脸吓白了。不知道联想到什么东西,白着脸一扭头就跑了。

“哎?这稀奇孩子。”祁述看着他莫名其妙的,也没多想只当他是不愿意,想想也是,自家家长可不好伺候。

他端着药把这事儿给陈宪之学了,陈宪之将药一饮而尽,用帕子掩着唇角,帕子上的熏香也遮不住鼻尖萦绕的那种苦味。

他皱眉问道“捡回来的?让他避着南院。”

南院住着京都派来的太监,那孩子长得秀丽,容易惹出乱子。

“你给女子家体面我不反对,你安排便是,两日如何?”他挑眉看他,眸中带笑“两日安顿好府中,放长假准备去。”

他收了药碗给他端蜜饯“这六礼闹下去再快也要一年半载去,我可……从未离家长那么长时间过。”

“这种时候闹什么温情戏码。”他嗤笑一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了家室就是另外的人家,好好过活。”

“这不一样家长,这不一样……”他跪在塌下,见他拿了两颗就强硬的收了碟子。

不顾他望蜜饯欲穿的眼神继续道“您救了我的命。”

陈宪之垂头看他眼神语调那是难得的真诚“把你救回来算是要了我的命。”

祁述看着他只是笑,半晌摸了一颗给他“不能再多了。”

陈宪之拍了那颗蜜饯挥手让他下去“去准备吧,需要我出面的地方来知会。”

*

“?陈家去了个太监唱礼?凭什么!我的辎重就使唤人随便扔来,他温钰……”

副官习惯性往他嘴一捂劝道“请神容易送神难,那太监进军营像什么话,您仔细着点,让主子知道非扒了我们的皮。”

兰诺也就心里不平衡嚎两嗓子,真叫他为这个找到温钰头上去,别说那阎王,他妹都得给他来两下。

“啧,温钰现在眼里哪儿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容娘上次怎么跟我说的,男人的钱在谁那心就在谁那。之前那温喻之哪次军费不是给我这儿最多,现在呢?你瞧瞧现在呢?!”

说到激动出他一拍桌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在副官面前左右来回踱步,偏偏他生的挺拔,学小媳妇这么一走,整个屋里都压抑的慌。

副官受不了他的唠叨接话道“现在咱们营还是军费最多的。”

“做人你就不能只知足于现在!”他一反驳兰诺那嗓门扬得更高了“做人你得有危机意识吧,上次温钰怎么骂你们的,什么水往地上流……”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得嘞,挨骂还得负责当个提词器。再说了温钰什么时候骂人了,那明明是严厉的讲话。

“你这不是记得吗!有人来分注意力了还看不出来吗?”他厉声疾色的指着副官,连带着外边听墙角的一众将领“他给陈宪之送了多少了!林林总总得有个两百万两了吧,老子一年军费才特娘多少!我给他卖命,他把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放在哪儿!”

副官抓着头发神情复杂劝他“将军,咱这军费也没缺过咱们的。再说了,谁挣点钱不是为了给家里的婆娘花了,您得了小姐接济还给容娘子送去呢。主上给人送点礼……那有啥的,都是自家人。”

他这话一出引得账外人纷纷附和。

“就是,俺婆娘每日那胭脂水粉就花不少。”

“我这府里好几房呢,养家糊口哪里不是钱,这也不耽误给兄弟们分的。”

“将军,主上那也正常,男人本色嘛。”

听了他们的话兰诺更气了,直接破口大骂“你奶奶的谁给我说的这文盲词。男人本色是他妈好色吗?让你们读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主上的开春固然令人伤心,但下属的文盲更让人绝望。

副官看着这鸡飞狗跳的场面,勉强把人按下跟他分析“不是将军,咱们换个层面想主上送陈绎那么多东西,他那边也收了。那不就是默认一家人了,既然如此那佛庵那事……这不就算私了了。”

兰诺眼神明灭,视线在营中众人身上不断闪过“你是说温钰这死小子……帮我呢?”

“那肯定的,您在主上身边什么身份地位,就算再喜欢那陈绎也得往您和小姐身后排。”副官好言相劝的哄着,这么多年他也算是摸清楚了兰诺猫条。

当他发疯的时候,提温钰。如果提温钰不好使,那就提他对温钰多么重要。一保准能哄好,这么多年从无失手。

兰诺兰若兄妹,温钰激推毒唯,拒同担,雷同好。自家主上事业脑专业维护者,超绝事业脑思维单细胞生物。

“啧,你说得对。温钰这么帮我我得顾全大局一点,为这那么点蝇头小利跟那俗民吵架太掉价了,我得大气一点。”他飞快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吩咐副官“你那啥,把温钰送我那一堆洋文书从家里收拾出来,打包扔陈绎府上去。”

副官张嘴想要说什么被他一个眼神扫了回去。

根据他的了解,那陈家长在上一辈的影响下没读过几年书,不过是略识得几个字好不在人前出丑便是。哪怕后边有老师什么的,为了打理家业跟着学着,又能高到哪儿去,兰诺这不纯纯埋汰人吗?

就这还说顾全大局?心不心虚,不说你纯挑事都算是客气的了。

住浮姑这么长时间八卦也能知道,陈宪之没读过几年书,送洋文书……他看着人眼色试探性的问“把艾斯先生一起送过去?”

艾斯是温钰给安排的从军医生,西洋人来着整天神神叨叨的什么上帝,坚持不懈的要给他们传教,兰诺烦他烦的要死,不是温钰压着他早把人轰出去了。

他一提直接一挥手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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