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狼部落的战场，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人间屠场。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烧成一片诡异的暗红色，映照着满地的残肢断臂与凝固的血泊。
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战马的尸臭和烧焦的草木味，几乎能让人窒息。
巴图和他麾下的联军首领们，站在尸山之上，看着自己的族人兴奋地打扫着战场，剥取着黑风勇士身上那精良的皮甲，收集着散落的弯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如在梦中的恍惚。
赢了。
他们竟然真的赢了！
而且是一场摧枯拉朽，堪称神迹的大胜！
五千黑风精锐，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被他们这群不久前还是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彻底埋葬在了这片河谷里。
“神臂弩，这就是神臂弩。”
灰狼部落的年轻首领，抚摸着一架刚刚停止发射，弩臂还带着余温的巨大弩机，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颤抖与狂热。
他亲眼看到，一支弩箭，将一名试图逃跑的黑风百夫长连人带马，像穿糖葫芦一样死死钉在地上。
那种无可匹敌的，碾压一切的力量感，让他感到灵魂都在战栗。
恐惧，而后是极致的崇拜。
“我们以前跟拥有这种武器的北境军为敌，简直是在找死。”一名年长的首领喃喃自语，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看向那位面容平静，正在指挥手下清点战损的神机营都尉陈默，眼神里再无一丝一毫的轻视，只剩下纯粹的敬畏。
他们敬畏的不是陈默，而是陈默身后那个男人。
那个仅仅用一纸盟约，几句话，就将他们这些桀骜不驯的草原狼，变成了听话的猎犬，并赋予了他们撕碎猛虎的力量的男人。
李琼！
“报。”
一名斥候快马加鞭，冲到高坡之上，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启禀各位首领，启禀陈都尉！拓跋雄的主力大军，在距离此地五十里外，突然转向，朝着血狼部落的另一个附属部落秃鹫部的方向去了！”
“什么？”巴图一把抓住斥候的衣领：“他没过来？”
“没有，他好像疯了！”斥候大口喘着气。
“探子回报，拓跋雄在得知先锋全军覆没，乌骨将军被斩首后，当场斩杀了十几个主张撤退的头领，然后下令，要血洗所有与我们结盟的部落！”
陈默闻言，嘴角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一切，尽在将军掌握之中。
一个失去理智的狼王，只会用最愚蠢的方式，将自己最后的力量消耗在无意义的内斗之中。
他看着巴图等人脸上那狂喜的表情，淡淡地开口。
“各位首领，将军有令。”
所有人神色一凛，立刻躬身肃立。
“此战，只是开始。”
陈默的声音不带感情，却让所有人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将军命我等，以战养战，化整为零。”
“你们的任务，不是与拓跋雄的主力决战，而是像狼群一样，不断撕咬他的侧翼，焚烧他的草场，抢夺他的牛羊，解救那些被他奴役的部落。”
“将军说了，他要让拓跋雄变成一头疲于奔命的疯狗，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帝国，在烈火中一块一块地崩塌。”
“而北境会成为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你们需要的兵器、粮食、药品，会源源不断地送入草原。”
“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
陈默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杀！”
“杀到拓跋雄众叛亲离，杀到整个草原再也听不到他黑风部落的名字！”
“杀到所有草原人，都只尊一个王！”
“北境，李王！”
巴图等人热血上涌，齐齐单膝跪地，右手捶胸，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归顺的咆哮。
“愿为王爷效死！北境为尊！”
……
同一时刻，镇北关，帅府。
李琼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中拿着一枚黑色的狼头棋子。
听完李显扬关于草原战况的汇报，他随手将那枚代表着拓跋雄主力大军的棋子，从棋盘中心，拨到了一片象征着混乱与泥潭的区域。
“一头猛虎如果只剩下疯狂的蛮力，那它离被关进笼子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草原的局势，暂时不需要我们再投入过多的精力了。”
“巴图他们会成为一条最好的狗链，死死拖住拓跋雄的脚步。”
“现在，轮到我们真正的敌人了。”
李琼的目光，转向沙盘的另一端，那座代表着大周京城的，金碧辉煌的模型。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沙盘的边缘。
齐嫣然为他披上一件大氅，眉宇间带着忧虑。
“江南传回来的消息，是真的吗？”
“会喷火的铁疙瘩。”李显扬的声音也带着凝重
“情报上说，那东西叫震天’，一炮可糜烂十丈，声如奔雷，威力无穷。皇帝已经下令，在江南秘密组建一支万人规模的神机军，全部装备此物。”
“王安石那个阉人，亲自督造，网罗了天下所有能工巧匠，据说已经造出了第一批成品，正在秘密运往京郊大营进行测试。”
这个消息，让刚刚因为草原大捷而轻松下来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
神臂弩虽强，但终究是冷兵器。
而这个震天雷，听上去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战争的理解。
那是一种全新的，足以颠覆现有力量平衡的恐怖武器。
李琼没有说话。
他从桌案上拿起那份来自江南的密报，又看了一遍。
他的手指，在铜铁、火药、匠人这几个词上，缓缓划过。
许久，他抬起头，眼中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凝重与担忧，反而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光。
那是一种猎人发现了更强大、也更刺激的猎物时，才会有的兴奋。
“他终于不满足于只当一个棋手了。”
李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讥讽。
“他也想亲自下场，掀翻棋盘了。”
“将军，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他！”周平急道。
“一旦让这支神机军成型，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北境的城墙，恐怕也挡不住那种武器的轰击！”
“阻止？为什么要阻止？”李琼反问，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让他造。”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弧度。
“他造得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皇帝以为，他拿到了一把可以斩杀我的屠龙刀。”
“但他忘了。”
李琼的目光，变得幽深而冰冷，仿佛能穿透千里，看到江南那热火朝天的秘密工坊。
“刀是会伤到自己的。”
“尤其是当握刀的人，心太急的时候。”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静立在角落阴影里的影。
“影。”
“属下在。”
“江南，你去过吗？”
影的面具下，传来沙哑的回应。
“属下，就从那里来。”
李琼笑了：“那正好。”
“这次你可以故地重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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